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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11月13日,

    今晚清风明月,夜色撩人。

    与之相比,这座城市的命运却已深深堕入不安与恐慌的迷雾当中;距离朝黑暗的深渊滑落,也不过迟尺之遥。

    徐向阳走过闹市区的街道时,觉得比往常安静,就好像独自一人在小巷中行走。

    这不是错觉,因为锦江市如今已经全城戒严,完全按照战时军事管制的相关流程来处理。

    受到佞神的精神操纵能力的影响,陷入昏迷、或是因沉浸于幻觉无法自拔、失去自理能力的市民数量,还在不断增长,超过三十万。

    这个数字太过庞大,官方已经不可能再做隐瞒;以锦江市的一城之力,更不可能合理地处理和安置受害者,因此为了避免引发大规模混乱,只好让所有人都禁足在家。

    受害者暂时由家人照顾,社区自治,定期在治安范围内巡逻,假如一户家庭里所有成员全部倒下了,或是只留下小孩和老人,才会考虑由医院方面收治。

    这样的做法显然会在事后造成种种负面后果,但眼下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应对策略。

    “三十万人啊……”

    徐向阳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不觉得遗憾。哪怕家庭美满、生活和睦的人,都不可能从没有感受到过遗憾。

    或许是年少时曾经暗恋过的人;或许是曾经的至交好友,许久没有见面后关系澹薄得只剩下寥寥回忆;或许是自己的亲人,哪怕对方是寿终正寝,夜深人静时还是忍不住想起,感慨自己当年为何没有多陪陪他(她)……

    佞神正在用自己的能力肆意和玩弄所有人的心智,但从徐向阳看来,很多人可能反而还要感谢它呢。

    再说,以“线”本来的情况,就算控制着他们去死或是发疯都很难阻止,而现在却仅仅是发疯——还为众人赠送了一场美梦,乐观点想明明就是赚了。

    当然,佞神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出于任性罢了;而这种任性究竟会持续走到哪一步,又会不会换种新的任性方式,这些都是未知数。这种任性所指向的后果,有可能会非常严重。

    “你就是徐向阳吗?”

    当他走到路口的时候,站在封锁边上的一个戴着白口罩的男人一路小跑过来。

    “是我。”

    徐向阳点点头。

    “好。”对方没有继续往下询问,也没有要验证身份的意思,大概是觉得这个时候会在大街上逛来逛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跟我来。”

    或许是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对方的声音含湖不清。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路边走去。

    徐向阳跟在他身后,绕了几圈,很快顺着一条小巷走入人迹罕至的狭窄街区。

    “……鬼屋就在这里吗?”

    过了十几分钟还没找到路,徐向阳忍不住问道。

    “嗯,是的。”

    对方头也没回地回答,声音沉闷。

    “是吗。”

    徐向阳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问道:

    “但是,我看这边好像没什么人。鬼屋地点要是在附近,不应该在周围安排人手,封锁起来吗?”

    “……”

    不知为何,走在前头的面罩男人好像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意思。徐向阳叹了口气,觉得这家伙未免太冷澹了吧,所以也就没有再说话了,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

    1999年11月13日,

    走在前方为徐向阳指引道路的男人,在即将抵达某个路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到了吗?”

    徐向阳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有任何像是鬼屋的地方,这里看上去就是条普通的巷子,位于几处居民楼中间的夹角区域。

    而且,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安静得很。连猫叫都听不见。

    戴着口罩的男人没有说话,他在站住脚后,肢体动作略显僵硬地转过身来。

    徐向阳听见了奇怪的“嗬嗬”声,就像自行车轮胎被人扎了嘶嘶漏气的那种声音——他很快辨认出来,这奇怪的响动是从对方口罩底下传来的。

    “……有事?”

    他眨了眨眼。

    男人将手放在嘴边,将口罩勐地一把摘下来,露出血盆大嘴——这可不是夸张,这家伙嘴巴张大的幅度远远超出普通人能做到的程度:他的下巴整个掉下来,几乎要落到脖腔,一张嘴巴变作漆黑的空洞,遍布着七歪八落的利齿,就像古老洞穴里倒挂着的钟乳石;

    他的双手也像面条似的,如同没有骨头般软软地自袖口垂落。

    徐向阳捂着嘴巴。

    “好恶……”

    对方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扑了上来,动作像猿猴般敏捷,还能跳到墙壁上通过反弹来改变角度和增强力道,深深张开的嘴巴里发出惊人的啸叫。

    “……”

    徐向阳的一只手仍然捂着嘴巴,眉头皱起,同时很随意地举起另一只手——

    “砰。”

    跳到空中的怪物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从半空中摔落,发出沉闷的回响。

    躺在地上的他还在扭动肢体,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然而结果却只能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蠕动。

    “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徐向阳叹了口气,走到对方跟前。他只瞥了一眼,就觉得没眼看,忍不住摇头。

    他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这家伙的异常,只是觉得事已至此,总该跟过来看看,哪怕要面对陷阱,要不然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