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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卫东今天醒得格外早。

    当然不是因为自家的混小子说今天中午要回家蹭饭。

    那让宋老师张罗张罗富富有余,劳动不了他这个一家之主费神。

    关键是,混小子说的是带女朋友回来。

    喂了二十年的小笨猪,破天荒地终于拱回来一颗白菜,怎么说都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周卫东就是心里有些忐忑。

    之前儿子以交女友为名,问家里要钱的时候,周卫东的第一反应是“来!骗!”

    也就她宋老师揣着明白装糊涂乐意信他。

    别说给人带回来看看了,连照片都不肯发一张,估计是不怎么好看。

    问他女孩家境,也是支支吾吾的,估计也是帮不上什么忙。

    就上回,忽然说要回家看看,菜都烧好了,这浑小子又把爹妈给鸽了,实在可气。

    万一实在丑得见不了人呢?

    万一家里穷弟妹一堆,狮子大开口呢?

    万一自家浑小子被套牢,无路可退呢?那可怎么办?

    周卫东陷入了悲观的情绪。

    哎,我也是六十岁的老同志了,这好吗?这不好。

    宋老师倒是乐呵得屁颠屁颠的,一大早嘴里就哼着越剧的调儿,在家里搞大扫除。

    买菜做饭的光荣使命就交给了周卫东。

    内退以前,周卫东常有饭局,每次吃到喜欢的菜,就去后厨找大厨攀谈,让人家教他做法,回去以后自己瞎捣鼓,这一手厨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周卫东一直想教儿子学做菜,儿子却不愿意学,认为做饭就应该是女人的事。

    都2035年了,还抱着这种思想,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

    周卫东忧心忡忡。

    话说回来,在周家,平日里做饭的确实是妈妈宋爱英。

    周卫东手艺好,但是做好需要的功夫也大,他平时也懒得折腾。

    所以只有来客人时,周卫东才会亲自掌勺。

    既然是儿子女友第一次上门,周卫东还是要给儿子撑足面子的。

    除了自己的拿手菜式,他还在酒楼定了几个大菜。

    上回下这么大工夫,还是严区长来做客。

    严区长是他的同学,周卫东天天拿出来吹,严区长也没有给他提个一官半职。

    这是因为周卫东脾气古怪,经常得罪人,所以虽然工作能力强,也只当了一辈子芝麻小科长,一直到今年内退,才给算了一个副局级待遇,交权让位。

    对于周卫东多年的原地踏步,妻子宋爱英口出怨言自也是在所难免。

    “你别光看人家严国富,”周卫东总是这么说:“我那帮子同学里面,还一大堆被抓进去的呢?我能平稳落地,已经是福了!

    “最起码,我把儿子结婚的房子给攒出来了嘛!”

    说起儿子,这小赤佬也不是个东西。

    周卫东40岁晚来得子,父子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

    这小子中学读书还行,考大学的时候,好说歹说要去外地读书。

    “哪有魔都人去外地念大学的?”周卫东如是说。

    最后,儿子去了汇南大学城,念T大的建筑系。

    虽然说位于魔都的对角线上,但是回家一趟也就3个小时而已,儿子却只有寒暑假才回家,跟去外地读书差别不大。

    实数不孝!

    这也就算了。

    最令周卫东气愤的是,大学读了两年多,辅导员老师往家里打电话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内容都是控诉他锲而不舍地骚扰某个女同学。

    就在几个月前,周卫东和宋爱英还被请到了T大辅导员老师带着他们俩去见了学院的领导。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我代我们儿子给你道歉了,是我们管教无方。”周卫东还记得自己在那小女娃子面前赔礼道歉的样子。

    当了一辈子干部,周卫东极要面子,对上级都未曾如此谄媚,但是对着这乡野丫头……

    周卫东感到颜面扫地。

    他还记得那个丫头的样貌。

    穿着普普通通,一看就都是八浦路的地摊货。

    个子挺高,但是头发太短,身材更是要什么没什么。

    周卫东尤其不喜欢她的相貌。

    丑倒是不丑。

    但面相是天庭窄下颌尖,窄鼻梁尖鼻头,两腮薄颧骨高。

    空有一双大眼却是下三白,透着刻薄难相与。

    “这不是管教有方无方的问题。”院领导说。

    当时,那女生没有说话,建筑院领导递过来一根烟,周卫东随手夹在耳朵上。

    “这个事情怎么弄?”院领导问:“周局长,我们也很为难啊。您儿子十年寒窗苦读参加高考不容易,在我们学校也快三年了,这真要因为这种事情被开除……我们也很于心不忍啊,啊?

    “可是您也知道,这是什么年代啊?网络这么发达,这种事情……学校也很有压力啊!

    “说白了,再过一年,您儿子毕业了,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学校来管的,那就是警察了。”

    领导的语气很客气,周卫东却觉得每一句话都在抽自己的老脸。

    辅导员老师打电话叫儿子过来一趟,那女生表示不愿意见到儿子,就先走了。

    儿子一进门,周卫东就一个巴掌甩上去了。

    那浑小子却捂着腮帮子,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老子。

    “老子这辈子的人都给侬则**样子丢完了!”周卫东吼道。

    “哎哎哎,老周,教育为主,教育为主,别动手。”建筑院领导嘴上这么说着,屁股却黏在椅子上。

    最终,他们强迫儿子签订了保证书,保证到毕业实习之前,都不再靠近那女生一百米之内,不给那女生打电话发信息或者任何形式的主动联系,否则甘愿接受学校任何处分。

    “那上课怎么办?”儿子说。

    “上课,她坐第一排,你坐最后一排。”辅导员老师说。

    “学生会呢?”

    “你还是学生会的?”院领导的眼镜都要掉下来了。

    领导的本意是叫他退部滚蛋,没想到却遭到了他们学生会那个姓杜的部长弹压。

    最后的保证书内容加上了一条“学生会活动除外”。

    打归打,骂归骂,说还是要好好说的。

    当晚,周卫东和宋爱英陪儿子吃饭。

    那么大一个小伙子,在他老爹老娘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

    “你继承了你老子的基因,长得人模狗样的,干嘛非吊在那个**丫头身上?”周卫东恨铁不成钢地拍着儿子的肩膀:“重新找一个女朋友,到时候跟你爸我说,老爹的金库随时支援你!”

    “谢谢爸。”儿子喝了一口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