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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找到这的?”袁月苓一边拉着周嵩离开刚才的房间,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焦躁。

    显然,这不是被魔王绑架的公主迎接前来营救她的王子的态度。

    不过,周嵩这会儿没空计较态度。

    “我就是找来了啊,运气好嘛。走这边,没什么人,咱们都穿着他们的衣服,很容易混出去的。”周嵩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

    “警报响了,马上就会有人来,你运气再好也是自寻死路,跟我来。”袁月苓不由分说地拉着周嵩,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你,刚才在干嘛?那个,那个,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你还好吗?”周嵩有太多话想问,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不是……你把……你从哪弄来的这身衣服?”但是袁月苓似乎并没有听见,反而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就是那个保安老头的,他在院门口倒完垃圾,就换了衣服出去了,我就把他衣服拿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周嵩现在脑子有些木木的,顺口实话实说,但最后还是找补了一句正经事。

    “去哪?能去哪……当然是出去啊,你来,不就是来救我出去的嘛,我谢谢你啊。”也许是因为缺乏运动或者是情绪激动,袁月苓边走边讲话竟有些喘粗气。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你不像,是在我梦里;

    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

    “我知道有一个出路,但是我自己打不开,你来了就好了。”袁月苓解释着。

    周嵩喵信喵疑:“那太好了,不过你确定能出去吗?这可是地下。”

    “确定,是垃圾清运的路线。”

    说话间,转过一个T字岔路口,前行不远,遇到了一个正在拖地的人,看装束也是这里一伙的。

    她察觉到有人来,站直身子似乎是打算打招呼。

    周嵩赶紧闭上嘴,压了压帽檐,打算蒙混过关。

    没想到袁月苓一拽他的胳膊,转了个180度,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不是,没事的,她们认不出我的。”周嵩跟在袁月苓后面低声说。

    “……出口在这边,太紧张我记错了。”过了一会,袁月苓才声音急促地回答,头都没回。

    袁月苓除了瘦了一些以外,看起来变化不大,只是言语行动又恢复了当初在学生会时的干练,甚至还多了一些居高临下。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周嵩的鼻子里嗅到了一丝背叛的气息,他当然希望这不过是受害的妄想,因而心存侥幸。

    关键是,都走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第二个选项留给他了。

    二人来到了一个走廊尽头的铁栅栏门前,门里面没有灯,黑黢黢的,但还是能隐约看到一个带转盘的密闭门。

    “就是这里了。”袁月苓伸手拉下门旁边的一个拉杆,食指粗细的铁栅栏门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

    “这是战时的应急疏散通道,打开就能出去。”袁月苓指着这个转盘说。

    “刚才不是说……”周嵩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衣服脱给我,去开门。”可是刚开口,就又被袁月苓打断了。

    “为什么你不能去开门呢?”周嵩心平气和地请教道:“我在外面看着。”

    “我力气不够,共生已经没有了,你没感觉到吗?”袁月苓的语气更焦躁了。

    我还是喜欢你温柔的样子,周嵩心想。

    也罢,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如果她真的不对劲,应该是千方百计温柔可人,请君入瓮才对。

    这种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也许反而说明……

    周嵩知道,这有些牵强,但是如果就这么僵持在这里,下一步还能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青年把上衣脱下来,交给自己的爱人,然后就进去双手抓住了转盘。

    一、二、三。

    周嵩舌顶上牙堂,卯上力气想展现一下男子气概,可那转盘没给面子,纹丝不动。

    他停下来搓了搓手:“咱们一块来吧,这太紧了……”

    “这道铁栅门从里面打不开的,我不能进去。”周嵩还没回头,就听到了袁月苓冷静地回答。

    “哎,要是共生还在……”周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共生不存在这件事了:“共生没了是怎么回事啊?你知不知道?”

    他一边问,一边咬牙切齿地跟转盘继续较劲。

    “知道。”

    “嗯?是怎么回事?”

    “嗯,这里有个,有个人,怕你找来,把共生给解除了。”袁月苓平静地回答。

    “就是那个给你一对一洗脑的女人吗?那么有本事的吗?明明盼望她们,想了那么多办法都不行。”周嵩认为,也许现在自己应该立刻放下转盘,先冲出这道栅栏门才对。

    可他犹豫了。

    他喘着粗气,两臂青筋暴起,转盘看起来似乎是开始转动了,但手上的反馈告诉他并没有。

    “原来你都看见了啊。也是,这谁能想到呢?”

    “她们这些人都是疯子,男人要都是恶棍,那我算什么?她们自己都没有爸爸吗?而且,就算没有共生,我不还是找来了?”

    周嵩与圆盘的第三次较量中,圆盘终于露出了败相,开始不甘地转动起来。

    周嵩连忙地快速转动圆盘,很快,门便开启了一条缝。

    “打开了!”周嵩兴奋地一把将门整个拉开,仿佛门后就是自己卧室里的温柔乡。

    可是,门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冷冰冰的水泥墙。

    这一瞬间,周嵩的心里很平静,他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赌输了。

    愿赌,服输。

    周嵩回过头去,铁栅栏果然已经又被放下来了,隔着手指粗的栅栏,袁月苓已经离开了刚才拉起栅栏门的拉杆,站在稍远的地方,望向他们刚刚来时方向的走廊。

    “袁月苓,我很遗憾。”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周嵩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袁月苓没有回头,半分钟后,有脚步声渐进,两个“她们”的人急冲冲地出现,然后在袁月苓面前停了下来。

    袁月苓跟她们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两人就如临大敌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从袍子底下抽出一支前段分叉的塑料棒,穿过栅栏的缝隙,冲着周嵩的小腹刺了过来。

    周嵩本能地向后一缩身子,避了开来,空气中只留下一股电弧烧焦灰尘的怪味——是驱赶大牲口用的电击刺棒。

    “自诩正义的骑士终于来索取自己走失的奴隶了?”更多的一群“她们”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鱼贯而出,人未到声先至的,是为首的一个最矮的。

    她讲的是中文,而且周嵩总觉得这声音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矮个子似乎是有些地位的,刚才两个拿着电击棒跃跃欲试的喽啰,看到她来,便退了回去,一副等待新指示的样子。

    “我早就说过了,周嵩这种人就像蟑螂一样,不会自生自灭的。”矮个子走过袁月苓身旁,右手从长袍下亮出一柄很大的金色左轮枪,然后抬手甩开弹仓,一边一粒一粒地装填子弹,一边继续向周嵩逼近。

    而袁月苓这时才默默转过身,跟在了矮个子身旁。

    “袁月苓……”周嵩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以为,袁月苓还是那个被你跟踪骚扰求生不得,只能在宿舍里咬着牙流泪的小姑娘吗?”矮个子装完了子弹,拨动了一下弹仓,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你以为,袁月苓还是那个被你恣意蹂躏求死不能,只能在出租屋跟妓女谈心的傻女人吗?”

    手枪弹仓的转动缓缓停止,雕满蛇麟图案的金色枪身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周嵩已经可以看清她脸上的金色面具上的纹饰和细节,在面具左眼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罗马数字“Ⅱ”。

    “有遗言吗?”矮个子在栅栏外2米的地方站定,一个手枪不会射失的距离。

    “有,”周嵩点头道:“请让我和袁月苓再说几句话,五分钟就好。”

    “她这几年已经听你说得够多了,她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周嵩后退了两步。

    其实在逐步了解这个所谓的“隐修会”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对于自己事败身死这件事,也是做了心理建设的。

    前两天在医院的院子里吃蛇的时候,他想的就是,如果找不到袁月苓或者太晚了,那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袁月苓已经被洗脑了的可能性,但最后还是落入陷阱,毫无反抗之力……

    客观来说,这其实很难用一个“蠢”字来概括。

    如果飞蛾知道它所扑的光明其实是一团烈火,它还会义无反顾地扑进去吗?

    倘若这是一部电影,现在也到该再次反转的部分了。

    “二号,等一下。”是袁月苓的声音。

    果然!

    周嵩猛然抬起了头,他看到袁月苓跟那个矮个子二号说了些什么,然后,把枪接了过去。

    “这事儿不难,早就说让你试试的。”二号满意地让开了中间的位置。

    所以呀,这个片子应该这么拍——

    袁月苓其实一直都在演戏,现在她拿到了枪,就该把这些人都干掉,然后和男主周嵩一起逃出生天。

    ……

    袁月苓把枪口对准了周嵩。

    周嵩双手紧紧握着铁栅,心里翻江倒海。

    “难道我们之间,真的就只有仇恨了吗?”周嵩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袁月苓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你让我流血,现在我也让你流血,很公平吧?”

    她张开了手枪的击锤。

    “你别忘了,我是为了救你才来到这里的,你别忘了,救你也不是我的一厢情愿,是你让我来救你的。”周嵩说。

    袁月苓又笑了一下,这次没说话。

    “我们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对你来说就一文不值吗?”周嵩提醒她。

    快醒醒啊,醒醒啊。

    袁月苓垂下了枪口,用一只右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

    周嵩心在狂跳,她是真的动摇了,还是在继续着猫戏老鼠的游戏?

    答案当然是后者,因为三秒后,少女就重新举起了枪口:“仔细想了一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真的找不出一点点快乐的回忆呢。”

    “哈哈,行吧。”周嵩笑了。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

    可当他真正面对枪口的时候,还是无法克制汹涌的恐惧。

    他的目光越过枪口,望向袁月苓的脸,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脸依旧美丽,但却又冷若冰霜。

    不久之前,她和我,还那样地缠绵过,那样地畅享未来,周嵩想。

    但此时此刻,在她的眼睛里,除了冷酷,别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就是女人,不是吗?女人是没有心的,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就像知道你背叛了我一样。

    周嵩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刚才自己没有从大个子手上把她救下来的话,如果就这么让她死在那人的手里的话……事后,会不会自己还抱憾终身,一辈子谴责自己,然后终身不娶呢?

    完全有可能,不,那简直是一定的。

    算了,死都要死了,与其破口大骂,不如说点漂亮话。

    “你说得对,我让你流过血,现在是该还你了。能死在自己最心爱的人枪下,也是我的福分。如果,没有我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嵩这样说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墙上,挺起胸膛,成功地装出了无所畏惧的样子。

    然后,他似乎真的无所畏惧了。

    “杀了我,然后回头,可以吗?”周嵩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袁月苓说:“你好啰嗦。”

    接着,是一声枪响。

    枪响的时候,周嵩以为自己死了,而且还觉得,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而且而且,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还像一个男子汉。

    然后,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卷着灼热的风,啸叫着划过左耳畔,紧接着是令人眩晕的耳鸣,侧脸一片灼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手上都是鲜血和碎石,又看向耳侧墙壁上的弹孔,才终于发现自己还活着。

    周嵩的膝盖忽然一软,颓然坐在了地上。

    “这么近还能打偏?你该不会还是心软了吧?”站在旁边的二号嘲笑道。

    “何必为了陈年往事而动怒呢?”袁月苓抬起了还散发着淡淡烟雾的枪口,声音懒洋洋的。

    “好涵养,过去怎么没看出来?”二号假惺惺地鼓了几下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一条小舔狗罢了。”一块小小的碎石被袁月苓用鞋尖踢起,划了一条弧线,轻轻打在了周嵩满是血污的脸颊上。

    小石头并没有给周嵩的脸上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周嵩感受到的却是,整张脸都被击碎的剧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一跃而起,扑了过去,但又被铁栅栏所阻止,只得把脸尽量塞进栅栏的空隙,咬牙切齿地喘着粗气。

    “看看,像不像哈士奇?”袁月苓转回头去,轻蔑地揶揄,引起了周围女人的一片哄笑。

    “对,我是狗,那你是什么?”周嵩终于忍不住咆哮道:“你这狗曰的,赶快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

    “啧,郭楠真下头——你不会真的打算放过他吧?”二号夸张地掩住面具后的鼻子,并没有加入发笑的人群,上前来了两步。

    “为什么不呢?”袁月苓歪过头,手里转动着那把手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杀了他,他还以为自己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呢。说到底,我有今天也得感谢周嵩,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加入隐修会,不会找到人生的真正方向和意义……”

    “呵!”二号冷笑道:“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心疼你那旧情郎?对了,这个你掉在病房了,刚才忘了给你。”她拿出了一个金色的面具,交给袁月苓。

    袁月苓道了声谢,接过面具戴起来,顺手拉起了兜帽。

    当她再转过脸看向周嵩的时候,看起来已经与在场的众多“她们”几乎没有了任何区别,除了左眼下方的罗马数字“Ⅰ”。

    “想想看,”面具后,袁月苓的声音听起来变得遥远而陌生:“我们梦寐以求的未来马上就要降临了,没有观众将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她一边高谈阔论,一边信步走向周嵩。

    “你看看你自己,”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嵩:“你之前是个毫无用处的寄生虫,现如今是个被通缉逃亡海外的杀人犯,阳光下从来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得要从街边的垃圾桶翻衣服穿,跟桥下的野狗争地盘睡,跟下水道的蛆抢食吃……”

    戴面具的女人自持有栅栏的阻隔,骄横地步步紧逼,周嵩却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栅栏,低头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耳朵,全身颤抖,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到时候,我一定会盛情邀请周叔叔来,让他参观一下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如何‘出人头第’的……”戴面具的女人话像是对周嵩说的,声音却高得好似生怕站得远的人听不清。

    “你变了。”周嵩依然埋着头,看不到表情。

    “是你看不清而已……”戴面具的女人俯下身,声音却变得很轻,好像生怕眼前的人能听到似的。

    女人一边说话,一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对周嵩比出了那个经典的“一点点”手势。

    周嵩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海边的棒国老板为何忽然发怒了。

    他刚才还萎缩成一团的身体忽然伸展开来,跨步向前,一双手迅速向前探出穿过栅栏的空隙,扣住了女人的咽喉。然后他低下了头,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了手指上。脖颈柔软的部分被钢铁般坚毅的双手捏扁,只剩下崎岖的脊骨在做最后的抵抗,就差一点了……吧?

    还没来吗?

    在一片死寂中,周嵩预想中将会撕碎自己的弹雨,迟迟没有到来,却感到有几点温暖的雨滴,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还挺精神的。哼,我以为你没戏唱了呢。”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周嵩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戴面具的女人讲话依然气定神闲,好像扼在周嵩掌中的,是不相干的谁的咽喉。

    周嵩忽然想起了那个“疯子”,那个不久之前也在扼着同一个女人咽喉的“疯子”。

    “别急着寻死……”女人又上前了半步,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电击枪。

    “你得活着……”诅咒般的呢喃磔身抽胁。

    “你得好好活着……”梦呓般的癫狂噬骨焚心。

    ……

    ……

    “把这条死狗丢远一点。”

    留下一句命令,二号跟在袁月苓身后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周嵩的躯体僵直在锈迹斑斑的栅栏后面。

    空气中只留下了血肉烧焦和无情背叛的臭味。

    ——↓副标题:《没有梦想不伤心》↓——

    周嵩梦见自己死在地上,耳畔回荡着骇人的笑,那笑既熟悉又陌生,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因何而死。

    于是,他每次忆起自己的死因时,都会愤怒地晕厥过去。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消散,怒火熄灭,让周嵩可以认真地体会死亡。

    身体比活着的时候重了很多,身子下面的石块咯得难受,所幸并没有蚊蝇赶来嗡嗡。有什么东西在手指边咬或者舔,但是也没有办法动一下指尖来驱赶。

    周嵩现在很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副棺材,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掉,至少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渐渐腐败,被肆意啃食,最后膨胀成一个球,“噗”的一声破开,涌出恶臭的脓水。

    正在惆怅间,忽然听到有人说——

    “虽然我个人不讨厌你,但没办法……”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离得不远不近,可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周嵩想要睁了眼看,可是没成功,才想起眼珠子大概已经被谁家的太太趁新鲜拿去给孩子吃补充DHA了,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心里嗤嗤暗笑起来。

    笑着笑着,暗笑变成了明笑,明笑又变成了笑出声,终于因为被口水呛到,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又咳了好一会,这才调整好呼吸。

    他觉得自己睁开眼睛了,可是却看不到东西,重新用手指确认了一下两个眼球还在原来的地方后,又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才判断出来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四处都黑洞洞的空间。

    周嵩起身刚往旁边走了两步,踩到了一个圆柱样的东西,再次跌倒在地。

    地上都是碎石和不知成分的硬茬子,这一摔痛得周嵩直呲牙,他伸手摸向那个害人的圆柱,拿起来用手指轻轻摸索,心里想着,有光就好了。

    于是,就有了光。

    圆柱是一只手电,周嵩摸索中触动了开关。

    周嵩还没来得及赞美这科学的神迹,就被旁边突如其来的一阵大声的犬吠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摔在地上的手电,转回身,将手电照向声音来的方向。

    这手电并不是周嵩之前买的那个,这个更细更长,非常聚光,过于聚光了,以至于那个巴掌大的光圈转了半天,才找到了那双充满恶意的绿眼睛。

    一条狗,不认识品种,重要的是个头不大。

    周嵩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放了下来,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那条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狗吃了痛,呜呜哀叫着跑开,转眼就没影了。

    周嵩有些好奇它为何要表现得如此强硬,用手电照向它刚刚挡着的地方。

    那里趴着一个人,不,正确的说,那里是半个人。

    这个人的上半身被埋在了碎石里,下身穿的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大腿的地方鲜血淋漓。

    周嵩回想起刚才狗嘴边似乎也是一圈这样的红,十分后悔石头没有砸得更狠一些。

    死了吗?他上前看了看,伸出手想脱下鞋,摸摸脚上有没有脉搏。

    “别管闲事!”

    就在周嵩的手刚刚碰到那人的脚腕时,一个巨大的声音轰然砸进了他的脑海,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以后,周嵩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很痛。又举起手电四处检查了一番。

    这似乎是一个倒塌了的建筑室内,但是空间颇大,远处有手电照不亮的通路。

    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看装束是一个警察或者保安,可能是这支手电的主人。不过远远看过去,就知道已经死了,因为他的脑袋下巴以上的部分都不见了,红的白的撒了一地,不知道是不是跟刚才的狗有关。

    是谁在让我别管闲事呢?

    周嵩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那个,半个身子被埋在石块堆里的倒霉蛋身上。

    这一次,他小心地用找来的半根筷子挑起裤脚,什么都没有发生。手电照过去,看到左脚腕上有一个用细链子拴着一个小铃铛的饰品,再看看腿,基本上是个女人。

    周嵩再次探出手指,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脚腕。

    “滚开!凡人!”

    依然是震撼的怒喝,不过周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为所动。

    从手指尖传来的温暖告诉他,女人还活着。

    既然没有身体接触就不会有人吵,而且有也只不过是大声恫吓罢了,周嵩有了打算。

    很快,压在女人身上的碎石被清理开,周嵩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脸朝上翻过身来。

    出于想省电的考虑,周嵩收起了手电,在黑暗中忙碌了这半天,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

    轻轻拂去女人脸上的尘土,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双目紧闭。

    周嵩又试了试鼻息,皱起了眉头。

    急救的话,是先按胸还是先口对口来着?

    周嵩稍微思考了一下,交叉叠起双掌,压上了女人的胸口。

    可是手掌刚接触到一丝柔软,他就感觉到了耳边恶风不善。

    周嵩连忙抬手去挡,女人的巴掌落了空。

    这什么设定?复生瞬发吗?

    周嵩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耳膜就差点被紧接着的惊声尖叫刺穿。

    他慌忙捂住了耳朵,而女人则趁机从他身旁爬开,然后看着他,一边继续大声尖叫,一边不断后退蜷缩向角落。

    要不是双手就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女人的夸张反应都能让周嵩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投了什么猪胎。

    也许这个国家的女人就是这么敏感吧,周嵩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然后,他的走就被加速了。

    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一把将他甩上了半空。

    在脸摔在地上之前,周嵩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扑向了蜷缩在墙角的女人。

    他重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时,只能看见一个人背对自己蹲在女人身前,女人的呼救声已经几乎消失,只剩少许挣扎的淅索。

    周嵩没有犹豫,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冲着人影的后脑砸了过去。

    可是,攻击却奇怪的落了空,手里握着的石头挥过去,在本应有一个后脑勺的地方竟毫无阻力,失控的惯性让周嵩原地转了个圈,十分尴尬。

    睁眼瞎真是不行,周嵩赶紧摸出手电。

    人影也察觉到了攻击,缓缓转过身。

    一道光束照向了人影的头部,可是却没有照亮任何东西,因为那个“人”的下巴以上部分已经不见了,歪歪扭扭的下牙床上面是一片血肉模糊。

    再往下一照,一身制服,正是刚才倒在不远处的警察。

    这是TM丧尸啊?釜山没白来。

    但是这个“丧尸”似乎对周嵩毫无兴趣,随手捡起周嵩刚刚丢下的石块,向着女人走了过去。

    这就是南棒国男人的执念吗?越来越魔幻了,周嵩开始相信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既然在做梦,那就勇起来吧。

    他冲了上去,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丧尸”,但是这个梦一点都不照顾用户体验,他的力气完全无法阻止丧尸行动。

    就在周嵩心里一边咒骂,一边被丧尸拖着往前挪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炙烤着,这痛楚有些难以忍受,但周嵩没有松开手,反而进一步用力双臂箍住丧尸的身体。

    丧尸似乎也感受到了痛苦,它开始挣扎,大幅度摇动身体,试图将周嵩的双手从自己身上剥开,但是它尽管很有力量却十分笨拙,只会硬掰周嵩的胳膊,不知道去掰他的手指。

    但是渐渐的,周嵩发现丧尸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十几秒之后,他感觉自己抱着的已经是一个烧红的铜柱。就算是梦,他也再坚持不下去了。

    周嵩只好松开手,紧接着退开几步。

    他这才发现,丧尸在发光,不只是露出来的双手和残存的下巴,从领口袖口裤筒下口甚至衣服上的破口都能看到有金色的光散溢而出。丧尸在痛苦地扭动,光也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