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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槐夏从楼上下来时,方渡已经晨跑回来,在餐厅吃早饭。

    林槐夏走过去,看到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有些惊讶∶"你还保持晨跑的习惯啊?"

    "是啊,有人说我一成不变,形容还挺贴切的。"方渡示意她坐自己对面,"我不知道你几点起,没帮你拿早饭,你看看想吃什么,自己取吧。"

    "好。"林槐夏点点头,没觉出哪里不对劲,去自助餐桌取餐。

    方渡没有把程栖泽来过的事告诉她。

    不管怎样,程栖泽有件事说得没错。

    程栖泽和林槐夏交往了三年,自己在她的记忆里却空白了许多年。

    他不清楚两人交往的细节,这几天的相处他也能感受到,林槐夏对自己有隐隐约约的距离感,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毕竟十年没有见过了。

    可能对于她来说,他现在只是小时候关系很好,很怀念的哥哥罢了。仅此而已。

    方渡不敢越界。

    吃过早饭,所有人整装待发。

    林槐夏带着几人去临塘巷进行今天的勘察工作。

    临塘巷在老城区边沿,吴宅是整条巷子乃至整个老城区最大的一处院落。占地近万平,自成一景。

    院子南面临河,大门正对着南边的柳岸河。从大门而入,正对古时的轿厅,大厅及女厅依次排列;花厅、书房等分至两边。东西两边各有一花园,与楼阁相连,移步异景,相映成趣。

    吴宅本是古时某吴姓大户人家的住宅,后逢一场离奇的大火,烧坏大半个宅子后,吴宅渐渐走向衰败沉寂。如今整个院落归政/府管/辖,早年因为位置偏、毁坏严重,一直无人问津,最近也是因为老城区的整体规划项目,才把吴宅纳入重建名单。

    第一天的勘察工作,苏启荣亲自来接待几人。

    吴宅东边的藏书阁未被大火殃及,苏启荣特地叫人把那片区域收拾干净,给林槐夏他们做临时的办公室用。

    苏启荣领着几人走到藏书阁所在的小院,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但依旧能看出多年未经修葺的破败与损坏∶"环境一般,辛苦各位将就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小唐,我们一定尽力准备。"

    "谢谢苏主任,这边已经很好了。"林槐夏和他道谢。

    苏启荣叫几人先把东西放下,带他们去院子里转一圈。

    从藏书阁出来,紧邻着它的便是西花园。与方才的干净不同,西花园的水塘已然枯涸,四周杂草丛生。偌大的花园里破败不看,亭台楼阁尽是烧毁的痕迹。

    苏启荣勉强从杂草间找到一条鹅卵石小路,领着几人通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边毁坏很严重,又长期没有打理.…环境有点艰苦,对不住了。

    "没事,我们之前遇到过比这边还要严重的情况。"林槐夏笑道。

    "听说吴宅最早只有东边那个院。后来扩建,家主专门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匠人建造,颇费心神。可惜没过几年就遇到了火灾,把整个院子都烧得不行,唯独藏书阁那边的小院没有遭殃,也是奇怪。那次火灾也很离奇,镇上从没发生过火灾,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苏启荣幽幽感慨,"镇中心最大的人容景园都没法和这边比,如果这边恢复往日的繁华,一定非常壮观。"

    林槐夏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方渡,他正仰头望着不远处掩藏在粗壮的树权间层层叠叠的房檐垂脊,唇边镌着清浅的笑意。

    林槐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露出微笑∶"确实。"

    ....

    林槐夏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临塘巷吴宅的存在。

    听同桌说,那里是个鬼宅,又脏又破,晚上全是鬼影。林槐夏好奇,回家给林奶奶讲起那处宅院,奶奶点点头,告诉她那里有吃小孩的鬼。

    她的父母在外打工,极少见到他们,林槐夏和奶奶相依为命,她最信奶奶的话。虽然好奇,可她却从没往那边跑过,怕真遇到吃小孩的鬼。她那么不听话,一定会被鬼吃掉的。

    直到她9岁那年,街弄里搬来一对她从没见过的母子。他们搬到离她家不远的一处无人居住的小宅子中。

    林槐夏出生前,那座小宅就荒废许久,宅子虽然不大,但两进院落,布局精致,在巷弄里也算"大户人家"。听巷子里老一辈讲,那个宅子的主人姓方,很多年前就从家里搬走,去北边的城市做生意了。搬回来的应该是家里的后人。

    林槐夏不懂这些,只知道那个方宅比她们家要大好多好多,她很好奇是什么人居住在里面。放学以后,林槐夏和朋友告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偷偷跑到方宅旁的偏巷中找到一处矮墙,搬来旁边几块石砖,三步并两步,爬上了墙。

    他们几个当地的小孩经常这么干。以前宅子里没人住,他们总是偷偷跑进去玩,所以林槐夏对里面精巧的布局很熟悉,嫉妒能住在里面的人。

    她刚站稳,便看到院子中央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美丽的女人,她正朝角落里摆放的一堆杂物走去,女人走路的姿势优美婀娜,不疾不徐,林槐夏一时间看直了眼。

    虽然她在巷子里见过不少漂亮阿姨,但眼前的这个阿姨不仅漂亮,气质优雅端庄,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女人从杂物中翻出一个箱子,朝屋里道∶"阿渡,来帮我一下。"

    "好,就来。"屋里传来清朗的少年声。

    林槐真回过神,又顺着那道声音往另一边望去。很快,一个少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少年的身材清瘦笔挺,脸颊白皙如玉,眉目如画,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温润清冷。林槐夏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少年,不由地多看几眼。

    果然,一家子都好漂亮。

    少年接过女人手里的箱子,见她拿起另一个,他道∶"都给我吧。"

    "可是这个很沉…."

    "没事,我能拿。你拿那个袋子就好。"女人犹豫半晌,将手里的箱子叠到少年手中,眉眼弯了弯∶"还好有你在。

    少年也随她笑了笑,但笑容十分短暂,很快又恢复最开始清冷的模样。

    林槐夏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在院子里忙碌,不知不觉,太阳下山。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想起来林奶奶叫她回家时带瓶酱油。她连忙从墙上翻下来,正踩着砖往下爬,就听到身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槐夏爬墙的姿势一顿,保持着原来这个姿势回过头,便看到那个画儿里的少年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就站在自己身后,眉眼间含着警惕和疏离,冷声质问着她。

    "哥哥好。"林槐夏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严重,没心没肺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方渡眉头一皱,上前两步扯住林槐夏的胳膊,把她从石砖上拉下来。林槐夏的胳膊被他弄疼了,訾牙咧嘴地哭喊道∶"哥哥,你做什么呀!"

    "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爬别人家的墙?"他凶巴巴的模样,一点不像刚刚在院子中那般温柔,林槐夏被他吓得一下子哭了出来。

    方清闻声赶来,看见方渡手里抓着个瓷娃娃似的小姑娘,扬声道∶"阿渡,你在干嘛!""她一直扒着家里的墙,是个小偷。"方渡执拗地解释道。

    "我不是小偷!"林槐夏抹着眼泪,学他凶巴巴的模样瞪他,不甘示弱。

    方清走到两人身边把两人分开。她牵着林槐夏的手,笑容和蔼地问∶"你是林奶奶家那个小丫头吧?叫什么名字?"

    方清的笑又漂亮又暖融融的的,林槐夏一下子忘掉了刚才被当做小偷的事情,眼睛弯成月牙儿,唇边绽起两朵甜丝丝的梨涡∶"姨姨好,我叫林槐夏。双木林,槐花的槐,夏天的夏。"

    "名字真好听。和人一样。"方清笑意温柔,,抬手帮她掸掉裙子上的灰尘,"怎么穿着裙子爬墙呀?"

    林槐夏没当回事,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还可以穿着裙子爬树呢,很厉害的!"

    方清好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林奶奶知道吗?"

    林槐夏一听,哭丧着脸摇摇头∶"阿婆不知道,我偷偷来的。想看看是什么人搬来啦。

    "那你看到了?"

    "看到啦!"林槐夏点点头,"漂亮阿姨和漂亮哥哥!"

    方清笑意更甚。

    板正地跟在她身后的方渡听到林槐夏的无忌童言,微微一怔,而后局促地将脸撇到一旁。

    方清揉揉林槐夏毛茸茸的小脑袋∶"那你赶快回家吧,不然林奶奶会着急的。下次过来直接敲门就好,不要再爬墙啦。"

    林槐夏眨眨眼∶"我还可以再来嘛?"

    "可以呀。"方清点头,"我们刚搬过来,阿渡在这边没有朋友,你当他第一个朋友,常来找他玩,好不好?"

    林槐夏抿起嘴,歪着脑袋看了看方清身后的方渡。他扭着头,没有看她。

    他的侧脸也好好看哦。

    林槐夏将他指控自己是小偷的事抛诸脑后,朝他扬起一抹甜丝丝的笑意∶"好呀,阿渡哥哥。"

    第二天在学校,林槐夏遇到来报道的方渡。

    苏镇上的小孩不多,老城区这片更是只有一所学校,小学和初中在一起。等到了高中,就要去镇中心的高中上学。

    方渡刚升初中,方清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不想给方清添麻烦,自己一个人来学校报道。

    学校的楼很破日,小学班级和初中班级混在一起,又没有楼层导向,他很快迷了路。已经是早自习时间,楼道里人很少,他左右看看,不经意间瞥到走廊尽头的女生。

    他走过去想要询问,却发现那人是昨晚扒在墙边上偷看的小姑娘。

    她正举着作业本贴在墙壁上,叼着手里的铅笔,冥思苦想。

    方渡走到她边上,客气地问∶"同学,你知道初一(1)班怎么走么?"

    林槐夏被他吓了一跳,扭过头,发现是昨天那个漂亮哥哥。她咬着笔,笑意盈盈地和他打招呼∶"阿渡哥哥。"

    还是个自来熟。

    方渡没有回应,抬头打量了眼班级号,不由得皱住眉∶"你多大啊?"

    她个头要比同龄人小很多,瘦瘦弱弱的,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一笑起来,脸颊上的软肉都跟着颤了颤。

    林槐夏乖乖回答∶"今年9岁啦。"

    六年级(3)班。

    "九岁读六年级?"方渡疑惑。这得是多聪明,才能跳级上学。

    林槐夏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四岁的时候阿婆照顾不来,就把我送来上学啦。"她眼珠子一转,自顾自地把笔递给方渡∶"哥哥,我作业没做完,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淡声拒绝,"我在找教室,要迟到了。

    "救救我吧,我真的不会做。"林槐夏眉头一皱,小脸直接育拉下来,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阿渡哥哥,你最好了。"

    "….方渡拗不过她,不情不愿地接过她手里的笔,看向作业本上的习题。看完,他更沉默了。

    都是六年级最最基础的数学题,她竟然都不会。方渡偏着脑袋睨林槐夏一眼,她满眼仰幕与期待地望着他,完全不像是逗弄他的模样。

    见他迟迟不动笔,林槐夏哭丧着脸,认真问∶"哥哥,这个题这么难嘛?连你也不会?"

    这句话严重戳到了方渡的自尊心,他顿了顿,直接把答案写到了括号里。少年的字体清秀端正,比她那个狗爬似的的字漂亮一百倍。

    林槐夏瞬间变回仰慕脸,捧着他还回来的作业本∶"哥哥,你好厉害呀!连题目都没看就能把答案写出来!"

    她把作业本收回书包,笑嘻嘻道∶"我要去找老师交作业啦,阿渡哥哥再见!"

    方渡无语。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先不说他刚刚早就看过题目,只是默算出答案后没有第一时间写上去而已,她竟然连检查都不检查,就信他写的是真的,直接把本子塞回包里。

    "你不用改一下么?老师能看出来字体不一样。"方渡问。

    "哦哦,"林槐夏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哥哥说得对!"她又把本子翻出来,用橡皮擦掉方渡的字,一板一眼地抄上答案。

    方渡站在她身后看她抄答案,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报道的∶"初一教室怎么走?"

    "哦。"林槐夏抄着答案,头也不抬,指了指楼上∶"再往上走两层,就是啦。""好,我先走了。""嗯嗯,哥哥再见!"

    那天林槐夏的数学作业破天荒拿了个"优"。原来新搬来的哥哥不仅长得好看,学习还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