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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廷珑第一次在南边过夏,正要领略雨巷江南的神韵,每日里撺掇着姚氏带她去慈兴寺吃斋饭,谁知刚入了梅雨时节,就开始打蔫,热的吃不下睡不着,静坐时都汗出如浆,才洗了澡,换衣裳的工夫又折腾出一身的汗。

    姚氏看着女儿这几日恹恹的,脸颊失了血色,原本粉嘟嘟的双腮也眼看着消瘦了下去,忙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天气不适,过了夏就好,又开了方子,姚氏听闻没有大碍稍稍放下心来,煎了药汁灌了下去,仍旧是苦夏的厉害,也没甚起色,一动一身的汗,眼见着瘦了下来。姚氏心疼之极,知她不耐暑热,有心去山上住几日。

    第二日去大房用饭,与大太太拉家常时便提到:“山上的庄子起的差不多了,只等十五上梁,我想要上祭,不如嫂子跟我一块去山上住几日,等着祭梁。”

    大太太知廷珑请大夫的事,说是不耐暑热,便知姚氏心思,想着山上凉快,也正要回娘家住上几日,便道:“也好,咱们俩个带着姑娘们到玉清那去顽上几日,廷珑不耐暑气,兴许在山上能好些。”两人便商量着何时走,姚氏想着白天暑热,便说傍晚起身,凉快些,叫了人去白鹿山庄传信,又叫跟几位姑娘说一声,哪个想去走走便收拾了,明儿跟着去山上住几日。

    姚氏回房守着廷珑,看她吃了药,发际的细绒毛又汗湿了,一缕缕的蜷曲在额头上,慢慢的打着扇道:“明儿咱们去山上你以然哥哥家住几天,等你消了暑毒,咱们去看新屋。”廷珑听见果然就开心的不行,姚氏见她喜悦自己也便喜悦,将山上屋起的如何说给她听。

    转过天一早,遣人去给老爷送信,半下午的时候廷玉回了来,先问了妹妹怎样,说是接了信来接母亲和妹妹上山。

    及至傍晚趁着凉爽,张府大太太,三太太带着家中众位姑娘乘轿上山,后面跟着丫头仆妇及从铺子调来的众家丁,蜿蜿蜒蜒,拖得老长,前面轿子已到半山,后面的才到了山脚。台阶狭窄,只能并排走两台竹轿,大太太和廷瑗走在最前面,姚氏的轿跟在后面,一边和大太太叙话,一边注意看着廷珑,见她还没到半山就在竹轿上昏昏欲睡起来,想起上一回上山,野猴子似的从山下走到山上,又走下来也没说累,第二天仍旧兴致勃勃的要去。见她睡的安稳,不忍叫,着人拿了床薄被给她盖在身上。

    一行人走到离白鹿山庄还有四五里路的时候,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也沉到龙眠山后头去了,几个家丁点了火把走在最前面给脚夫照明。又走了有一里多地,就见前边有几点火光从前边迎过来,等近的能看见脸了,却原来是以然带着家人和跟张英的成贵来接。

    以然举着火把看见姑母和姚氏,忙走上前来见了礼,又极快的用眼睛扫了一圈,却没见到廷珑,心里疑惑,脸上也不带出来,只和廷玉并肩一块走,半晌,到底问道:“太太来了怎没带廷珑妹妹?”

    廷玉便伸手往前面一指,道:“那个不是,上山就睡着了,太太说这些天热的一直不得好睡,上了山倒收了汗,如今盖着毯子睡呢。”

    以然便顺着廷玉手指望望,见姚氏身侧先前以为放着衣裳的竹轿里廷珑蜷着在毯下,薄薄的,点点头,沉默着沿着石阶往白鹿山庄走。到了月亮门处,除了那看门的老翁,还有两个丫头,见少爷接了人来,疾步往里面报信去了。姚氏见进了庄子便徐徐唤醒廷珑,只说到了,叫她精神精神。廷珑醒来见正是上次来此时走的那条青砖路,等到了听涛院,远远的借着院里的光就看见张英正立在檐下。停了轿,张英跟姚氏说了几句话,又看了看廷珑没有大碍就叫她们自去玉清那里歇息。

    一行人再往前走,穿过两道门,远远的就见了前边有星星点点的光辉,走近些,才发现甬道两边的竹架上不多远就挂着一盏玻璃八角气死风灯,照的甬道通明,玉清正率着仆妇在尽头处迎接。

    落了轿,大太太跟姚氏在阶前跟玉清见了礼,说了半天的话,姑娘们上前一一行过礼便进屋用饭,大太太问过方老爷子已经睡下了,便免去前院请安,安排了住处安歇不提。

    山上到底高些,长风万里吹过甚是凉爽,再加上白鹿山庄竹木茂盛,覆着一院子的阴凉,廷珑就像活鱼入水里一样,连缓苗的过程都略过了,只安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就摇头摆尾、活蹦乱跳的去给姚氏请安。姚氏见她上了山就好起来,果然是北地里待得久了,不耐江南湿热,也宽了心。

    玉清安排了两位太太和张家众位姑娘吃了早饭,又带着客人去听涛院,方老爷子正带着以然跟廷玉念书,见女儿回来也只略问了几句,倒问了几句姚氏自回南边来可还习惯之类的话。大太太知父亲不爱热闹,便给姚氏使了眼色,带着姑娘们告退,老爷子挥挥手,单留下外孙女廷瑗和廷珑两个在书房里读书。

    廷珑本想去芙蓉坡看新屋,谁知竟被留了下来,偷偷问了廷玉,原来这段时间他在山上也一直是跟着以然在这读书,下午老爷子歇晌,才能去新宅那边去。

    知出门无望,只得端端正正坐了,听方老爷子讲了文章,无奈失学太久,又有新宅勾着,有些坐不住。廷瑗也是个淘气的,早就说好今日带姊妹们逛园子,却不想叫外公拘在房里不得出去,又怕姊妹们不等自己就去逛去,没她在一旁引导,看不出这白鹿园的院落精巧,草木珍奇,急的什么似的。

    等到方老爷子讲了两段书,接着出了题目,叫他们作一篇文章来,才忘了替这园子担忧,专心致志的担心起文章来。

    廷珑听了做文章也自是头疼,她自上学起一直是陪太子读书,功课不限多寡,进度也完全听凭她个人意愿,虽然与廷玉从小受的一样的教育,因为贯彻的程度不同,廷玉是熟读经书,文章娴熟,一样听课对廷珑来讲却是古代文学赏析,文章更是少做。

    廷珑的理论是写八股文和现代写申论一样,你见谁当上公务员了还没事在家写申论玩,可见这东西除了科场进身别无他用,她既少长了一条腿,没有那个资格,便一点力气也不肯下在这些地方。

    谁知方老爷子从来听孙子说起在京里的时候,姚家的姑娘跟着一同读书,年纪虽小却与他进度相当,十分聪颖之类的话。如今见了,又见她年龄尚小,稍显圆润,却灵秀可爱,气华天成。问话,也自对答如流,不急不躁,心里便存了十分喜爱,才把她跟外孙女一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