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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人退出去之后,夜寒将阮青枝抱回床中放下,回头向殿门看了一眼,心有余悸。

    阮青枝拽着他的衣袖扯了扯,眼圈忽地又红了:“你去上朝,怎么不叫醒我啊?害得我又做噩梦了……”

    “对不住,”夜寒伸手拥住她,搂紧:“我以为白天不会有事……是我考虑不周,害你受苦了。”

    不说这句话还好。被他低沉的声音砸在心上,阮青枝先前压抑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眼泪霎时就收不住了。

    夜寒顿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一时想翻身去找帕子,一时又怕她呛住急着拍她后背,一时又察觉到她发抖想搂得更紧一些……大约要生出六只手才够用。

    阮青枝察觉到了他的慌乱,心中觉得挺有趣,眼里却仍收不住泪,一时闹得又哭又笑,也是忙不过来。

    越忙越急越无措,最后干脆哭出了声。

    这会儿夜寒也顾不得找什么帕子了,只能陪着她一起躺着,用尽全力将她拥在怀里,试图补偿她先前过分缺失的安全感。

    “别怕,”他哑声劝慰,“青枝,别怕,今后我一直在。”

    “你骗人!”阮青枝委屈劲儿上来了,开始无理取闹:“你根本就是把我忘了!你骗我搬来住说是保护我,一转身就忘到脑后去了!一个早朝还要拖那么长时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种不讲理的吵法,夜寒完全应付不来,只能小心地拍着她的后背,反反复复说“对不住”。

    阮青枝跟他吵不下去,嗤地又笑了:“你这人会不会吵架啊?我凶你你就不知道辩解的吗?”

    “我不吵架。”夜寒拥着她涩声道,“你受了委屈,总要找个地方出气,骂我是最合适的。”

    阮青枝哈哈一笑,抬手在他胸前拍了一把:“怎么还有你这么傻的啊?我在别人那儿受了委屈,也来找你出气?”

    “可以,”夜寒认真道,“你心里舒坦了就好。”

    “我不舒坦,”阮青枝缩回手往他怀里靠了靠,“那样多对不住你啊!——而且那人还自称是我的丈夫,要逼我离开你……”

    “不许!”夜寒瞬间变脸,“不许听他的知不知道!他不是你的丈夫,我才是!你不能听他的话,否则就是背叛我,就是不忠!你听到了没有!”

    阮青枝摇摇头,又委屈:“你怎么也这么凶啊,都快赶上他了!”

    “他对你很凶?”夜寒立刻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你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他这么凶必然搞不定你!”

    阮青枝哭笑不得,气得又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就你知道!就你懂!”

    “是啊,只有我懂你!”夜寒居然有些得意。

    阮青枝一时无言以对。

    到了这会儿,哭也哭累了,笑又笑不出来,委屈发泄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尽是劫难过后残余的惶惑和疲惫。

    “真的很疼。”她又往夜寒的怀里靠了靠,喃喃道:“太欺负人了。”

    夜寒叹了口气,拥紧她:“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至多不过同他拼命而已,对方纵然凶狠,也没有随意杀害凡人的道理。”

    阮青枝品了品他这句话,又笑:什么意思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夜寒确实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反正这条命是阮青枝的,帝王尊荣江山社稷都是阮青枝的,所以为了阮青枝豁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半点儿都不用犹豫。

    他就不信了,她那个当神仙的前夫(他在心里把那个“前”字着重强调了一下),也能为了她把修为把仙骨把万万年的生命都豁出去不成?

    想到此处,夜寒心中的沮丧一扫而空,很快又斗志昂扬起来。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凡人不怕做神仙的!命短的不怕命长的!

    阮青枝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下顿时好奇,又紧张:“喂,你怎么……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不是高兴,”夜寒轻笑,“而是我忽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这会儿你还累不累?今日宝华殿那边请了僧人在诵经祈福,咱们也可以去上一炷香……”

    阮青枝闻言又失笑:“刚说不怕他了,已回头又求神拜佛的,会不会显得忒没出息了些?而且今日宝华殿祈福想必是算作清明祭祖吧?你打算把这件糟心事说给祖上听?就不怕你的爷爷太爷爷他们骂你是个没出息的不肖子孙?”

    夜寒摇头,拥着她一同坐了起来:“不管我有没有出息,作为先祖他们都该帮我一把,否则我的媳妇被人抢走了,他们好光彩吗?”

    “喂!”阮青枝大笑,又拍他:“你这是耍无赖了!你的先祖会觉得很丢人的!”

    夜寒抓住她的手,仍然满脸期待地看着她:“那咱们就去看看画像上那些先祖的脸会不会变红?”

    阮青枝拼命摇头:“不去不去!万一他们觉得我是祸水、为了你的前程要棒打鸳鸯怎么办?要去你自己去,我再躺一会儿!”

    “那可不行!”夜寒顿时又紧张起来,“以后我可再不敢放你一个人了,就算我去上朝,你也要在偏殿等着我!”

    “那倒也不必。”阮青枝笑了笑,“只要我不睡就没关系的……但是我现在又想睡了。”

    “我陪你!”夜寒立刻又拥着她躺了下来,全然不管这般白日酣眠会不会惹得朝堂上那帮谏臣玩命地递折子骂他。

    阮青枝更不管,这会儿她还顾不上那些。

    她头昏得厉害,就像生了一场大病,此刻已经几乎撑不住。

    这也是先前早已习惯了的事。每次那个“丈夫”入梦之后,她都会有一段时间头痛欲裂,眼前昏昏沉沉,身上也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这肯定不是正常现象,但阮青枝始终猜不透个中缘由,此刻也不愿让夜寒再跟着伤神,只能暂时压下不提,想着睡一觉通常就会好了。

    谁知才闭眼就听见外面乱成一片,跑动声、惊呼声如潮水汹涌而至,随后殿门又被人重重撞开,几个侍卫水淋淋地闯了进来,狂呼乱吼:“陛下,郡主!快憋气,往这边来!小心房梁——”

    “出什么事了?!”夜寒坐了起来,急问。

    几个侍卫互相撞到一处,脚下齐齐踉跄站定,之后忽然呆住,迟疑片刻,面面相觑。

    阮青枝扶着鬓角也坐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几个侍卫不约而同扑地跪倒,连同刚刚闯进来的宫女和小太监们,跪了一地。

    众人七嘴八舌:

    “奴才们在外面看见养居殿起了大火,浓烟滚滚!”

    “窗户已经被烧破了,门口的帘子也烧了起来,隔着帘子能看见床上帐子也烧了!”

    “奴婢听见郡主的声音在喊救命,看见陛下抱着郡主往外面跑,差点被倒下来的屏风砸到了!”

    “臣刚才掀帘子进来,手上还被燎了一下,袖子也烧着了……”

    最后这个人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

    完好无损。

    阮青枝扶着床柱站起身,冷冷看着他们:“现在呢?”

    “现在,”宫女涓涓小心翼翼地道:“看不见火了。殿中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夜寒拂袖起身,率先冲出门去。

    门外仍是狼藉一片,金吾卫和太监们源源不断地从远处涌过来,抬了水龙、提着水桶、端着水盆,发狂似的往门上窗上雕梁画栋上招呼。

    人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就像真的在救火一样。

    跟着夜寒冲出去的侍卫和太监宫女们顿时显得格格不入,两边人一照面,同时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