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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大堂里十来个病人整整齐齐地码着,连捆绳子的手法都一样,好像生怕人看不出是批量生产的。

    阮青枝直接给气笑了。

    夜寒跟出来看见,脸色霎时阴了下来:“他竟然敢!”

    “他当然敢。”阮青枝靠在栏杆上一脸悠闲,“他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你发现了什么?”夜寒靠了过来,有些紧张地按住了她的手:“需要下去看看吗?你有多少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

    “本来一点也没有,”阮青枝仰头看着他,“但是现在,我觉得凌霄可以开始哭了。”

    夜寒大喜过望。

    这时第一批大夫也被侍卫们带了进来,一个个张牙舞爪宁死不屈,大老远还没看清阮青枝的人影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妖孽”、“毒妇”、“强盗”种种美称不重样地向阮青枝砸了过来。

    阮青枝照单全收,笑眯眯地走下了楼梯:“所以,诸位,我这个妖孽毒妇强盗准备送给你们一个流芳千古的机会,你们要不要?不要我可就给别人了!”

    “小丫头片子,你还做梦呢吧?”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者朝她啐了一口,半点儿也没客气。

    既然对方不爱幼,阮青枝当然也不必尊老。她抱着胳膊往桌子上一坐,晃着腿作出一副纨绔无赖模样:“真是对不住,就算我在做梦,你们也只能陪着我一起把这个梦做下去!——已经进了我这来归客栈,还想独善其身么?你们信不信,此刻我若是放了你们出去,立刻就会有人点火烧死你们!”

    “我不信!”白胡子老头梗着脖子叫道。

    “不信好说,”阮青枝向一个侍卫指了指,“给这位老爷子松绑!”

    侍卫领命,果然随手割断绳子,向门口方向作了个“请”的手势。

    老者愣住了:“你真放我走?”

    “我没那么好心,我在等你走投无路自己回来。”阮青枝依然晃着腿,态度无比坦诚。

    老者站在门口朝外看了老半天,忽然嘿地笑了一声:“你小丫头片子都不怕死,没道理我一个快入土的老东西反而被你吓跑了!你说吧,抓我们来做什么?”

    旁边几个大夫闻言都惊愕不已,有人忙赶着问:“连老大夫,您为什么不走?难道是这妖女在门外布置了杀阵不成?”

    “什么杀阵!”老者冷笑,“你们还不明白,现在城里的人怕瘟疫都快怕疯了!咱们已经进了来归客栈、接触到了那些病人,谁还敢让咱们活着出去!”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愿相信。

    医者一向是最受人敬重的,怎么如今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的命反倒不值钱了吗?

    阮青枝也不打算多作解释,直接干脆地让侍卫给众人都松了绑,然后就自顾自地起身去看那些病人了。

    连老大夫略一迟疑跟了上来,其余众人却还在原地站着发愣。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跑!”,七八个人同时拔腿向外面冲了出去。

    阮青枝没有理会,侍卫们也不上前阻拦。

    夜寒走过来挡在阮青枝前面,忧心忡忡:“你……真要过去看那些病人?要不要再包裹得严实一点?”

    阮青枝摇摇头,重新将遮脸的布紧了紧,之后便走上前去蹲下来,开始细看那些病人的患处。

    因为都是才发病的,所以看上去并不狰狞,只是皮肤略肿了些,颜色也稍稍有些不对而已。

    阮青枝极有耐心地一一看过,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地解下自己脸上缠的布,露出了笑容。

    夜寒大惊,之后又按捺不住有些狂喜:“没有危险?!”

    连老大夫先是吓得后退了两步,待看见夜寒竟走过来抓住了阮青枝的手,他又忍不住也跟了过来,学着阮青枝的样子细细查看。

    阮青枝看着那些被塞住了嘴巴绝望而愤怒的病人,笑容满面:“放心,到了我手里就死不了了。”

    “阮大小姐,”连老大夫捶了捶老腰转过身来,“您大概不知道这病有多严重!十几年前……”

    “我知道。”阮青枝打断了他的话,“但这一次,跟十几年前不一样。”

    连老大夫眼睛一亮正要追问,阮青枝已笑眯眯地继续道:“这一次有我。”

    连老大夫顿时泄气。

    这时,先前跑出去的那群大夫又气势汹汹地涌了回来,说话却比先前软了不知多少:“阮大小姐,您就直说吧,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简单,”阮青枝也不跟他们客气,“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帮我熬药、照顾病人,尽你们作为大夫的职责。”

    一个中年汉子闻言立刻跳了起来:“照顾病人!你在开什么玩笑?那种病稍稍靠得近一点都可能染上,你让我们照顾病人!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是不是只管自己争名夺利,根本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我告诉你,现在阳城要完了,你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你还妄想名利呢!”

    阮青枝揉了揉耳朵,一脸苦恼:“阳城人的脾气还真坏!罢了,我不跟你们吵。你们只要记住不听我的话会死就可以了。连老大夫,你跟我回房去拿药方,今后这些大夫和病人都归你管。”

    连老大夫下意识地跟着走了好几步,忽然醒过神来:“阮大小姐,您的药方,是哪位前辈传下来的?”

    后面几位大夫闻言也都竖起了耳朵。

    阮青枝想了想,笑道:“是一张几百年前的方子,据说是什么仙方,我也不太明白。咱们试试就知道了。”

    老方子啊……

    众人互相交换个眼色,都觉得古方虽然比这小姑娘瞎写的方子强一点,但细想想还是挺不靠谱的。

    古方!古时候可没有这种怪病!谁知道这丫头片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方子!

    连老大夫心中也有着这样的疑虑,因此一路跟在阮青枝后面走两步退一步,短短几十步路加一段楼梯几乎已愁得他掉光了头发。

    但当他站在阮青枝的房间门口,看到正对门满满一桌子书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一下。

    若只是为了争名逐利,这个娇小姐实在不必把戏做得这么足。

    阮青枝不在乎连老大夫心里怎么想,当然也完全没打算邀他进门。她随手将桌上那堆书往旁边一划拉,空出地方来铺开一张纸,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这就是古方?

    她现场瞎写连书都不看,靠得住吗?连老大夫表示很怀疑。

    阮青枝三笔两笔写完了,看也不看就递了出去:“你亲自带人照着方子去熬药,需要什么只管跟侍卫说。”

    连老大夫接过药方看了一遍,几番迟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方子……小姐您有几分把握?”

    阮青枝看着他,平静地道:“你不需要问我有几分把握。你只需要知道,这原本是必死的病。”

    原本是必死的病,所以治死了人一点都不奇怪。若是侥幸把人救活了,那就,功在千秋。

    连老大夫往药方上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来看看阮青枝,咬牙:“罢了,老夫听你的就是!”

    众侍卫已接到夜寒示意,闻言立刻簇拥着连老大夫下去了。之后携云伴月一同从外面回来,报说这条街上的秩序已在掌控之中,暂时平安无事。

    阮青枝点点头,又吩咐道:“等连老大夫的药熬出来,你们就下去盯着点。那药什么时候喂、怎么喂、喂多少,叫他们多变几个花样,看看哪一种是最有效的。”

    这差事虽不累,却要近距离接触病人,颇有几分冒险的意思,但携云伴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夜寒有些诧异:“她们两个怎么都不怕死?”

    阮青枝仰头微笑,得意洋洋:“当然是因为她们信我咯!”

    “我也信你!”夜寒立刻接道,“所以,我的差事是什么?”

    阮青枝退回房中,坐在床沿上翘起了二郎腿:“乱世出英雄啊!如今阳城已经危在旦夕,当然要靠你——我们英明神武的厉王殿下来力挽狂澜了!城中的秩序、治病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人心的凝聚……你要做的事多着呐!”

    夜寒想了一想,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阮青枝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气闷:“喂,你都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接下来我要一直陪着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呐!你都不关心两句的吗?”

    夜寒早已经走远了,完全没听见她的抱怨。

    阮青枝自己盯着桌上地上的那一大堆书看了半天,闷闷地站了起来:“果然坏人不好当!早知道他这么冷漠,我就该装得大义凛然一点,克服千难万险顶着千夫所指冒着生命危险奔走在生死一线之间,隔三差五再来个晕倒什么的,那样他才会心疼我怜爱我寸步不离守着我呢!”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打了个哆嗦又自言自语道:“算了吧,我还是比较适合当坏人!”

    这时外面果然又有士兵送来了新的病人,第二批大夫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