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你是说你自己吗?”王烈枫淡淡道,“既然是见过我和端王殿下这么多次,只怕是对我已经了如指掌了吧?”

    “听听你这语气,王大将军,你自己都知道不会是我。即使我再了解你,毕竟还是一个女子,懂得再多,在体力上依旧是有极限的,你也知道。更何况,王大将军从未在丰乐楼展现过任何拳脚功夫,看起来只是一个脾气很好的端王的跟班而已,我要从什么地方来看透你呢?看透你的心吗?我可不愿意。”炎莺哂笑道,“我想看透完颜晟的心,即使这样都不能做到,我甚至不能够杀死他,我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地杀死他……也就罢了。”

    王烈枫吃惊地抬起头道:“完颜晟?他怎么了?”

    “啊……原来你们认识。”炎莺微微地眯起眼睛,道,“我就说,他怎么会被坑过一次,依旧坚持不懈地想要找到我这边来,来寻找一个和他完全无关的‘真相’呢,原来是因为你啊?”

    “为什么要打他的主意?”王烈枫呼吸急促起来,“他是无辜的,他与这些都无关,他只是想回到女真而已……炎莺!放了他吧。无关人士被牵扯,只怕会引来别的什么难缠的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斜也抬头看了看他。

    炎莺冰冷的眼睛美艳绝伦。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轻声笑道:“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王大将军。照你现在的情况,即使是我亲自来抓你回去,你都未必能成功反抗呢。”

    王烈枫抬头道:“你——”

    话音未落,他的脖子忽然被一股巨大力量牵扯住,将他整个人往上提,嘭地一声撞开了囚车的顶端,木屑乱飞,断裂的木块砸到他的肩膀脖子,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又是一撞一震,那力量将他往上往前一提一拉,将他生生地从木制的囚牢之中拉扯出来,碎木横飞,他疼得龇牙咧嘴、难以置信——即使是木头,但它极为坚硬,能够承受它押载的每一个人,其硬度可想而知;然而将他提起并且从里面强行拉出来的人,究竟拥有怎样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才能把他王烈枫提到身前与之平视的?

    他勉强保持了冷静,抬头看着面前的贪狼。

    贪狼的手仿佛一只钳子,将他的脖子牢牢地卡住,让他仅仅能够勉强呼吸保持生命畅通,再多一点,再酝酿些力气则是不太可能。他浑身肌肉紧实,身材极为高大修长,他的面孔冷峻,表情凛冽,整个人的气场威严强大到近似天神。

    相比起炎莺尚且还笑,贪狼却是根本笑也不笑一下,语气极为冷酷道:“王大将军,初次见面,你好啊。”

    王烈枫看着他,若有所思。虽然疲惫到极点,却他的神情也并不恐惧。这使贪狼觉得有些轻微的不悦。于是他更加用力将王烈枫的喉咙一捏,又往上一提,终于将他的双脚提离了地面,王烈枫终于觉得不适了,他双手往上攀,抓在贪狼的手边,试图将他的手掰开,但却无济于事,王烈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可言了。他身上的药效正在退去,他本应有的疲惫感大片大片地冻结他的身体,使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不清了。

    贪狼见了此情此景,冷哼一声,道:“是不是,平日里的所向披靡,使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啊,王大将军?”他手上加大了几分力度,看着在半空中,连话也说不出来的王烈枫,逼问道,“是不是觉得,你永远都可以掌控一切,承受一切啊?你承受不住的,王大将军,你可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厉害,多么不可或缺,你甚至不要去幻想你自己可以打败我……”

    “华阳教……”王烈枫喃喃道,“华阳教的人,竟有这样的实力吗?”

    “与华阳教无关,与我有关。”贪狼冷声道,“人各有志,并不是说你志在边塞,就比华阳教忠实的教众高贵了。皇宫内也有不逊于你的高手,华阳教自然也有高手。高手难以分别强弱,但你得知道,像你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对付得了我,所以,放尊重一点!”

    他突然将王烈枫的身子往上一提——王烈枫猝然间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高速上升,如同逆流的瀑布,气流往下撕扯,被阻滞的呼吸咯咯咯咯地冒着细小的泡泡,他还未曾回过神来,贪狼的手松开,他的身体依旧在这巨大惯性之中往上升,往上升——

    他被贪狼,单手抛到了半空之中!

    他耳边是呼呼的冷风声交织,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以人的力量,几乎很难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丢到半空中,即使是另一个高大壮硕的成年男子也很难做到;这似乎是一股难以言状的气流,一种不可言说的超出人本身力量的冲击波,是类似于他和陆时萩对抗之时,他以幻境攻击他,这幻境所产生的杀伤力,足以将人撕碎。

    这是什么样的招式,这是怎样可怕的一个角色。一个从未谋面的,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怎么会拥有这样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王烈枫听到自己脖子咔啦一声,似乎正在破碎边缘呻吟。

    他勉强将最后一点力气集中到脖子处,以防止脖子被摔断——脑袋先着地,脖子自然是岌岌可危。

    然而,脖子保住了,身子可就要受罪了。王烈枫听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在窸窸窣窣地低吟,随着他落地的一瞬间的到来而集体发出喧哗之声,伴随着剧痛包裹他的身体,白雪在他倒地的坑中往上升,仿佛是一具雪白棺材从地面上升,以疼痛将他埋葬——不,死不了,不可以死!王烈枫哇地喷出一口血来,身体一阵抽搐后勉强躺下不可挪动。

    疼。怎么会这么疼。这种疼并不能激励他让他更兴奋,这是虚弱的疼,是示弱的哀告,是濒死的求饶,像是千百只虫子啃噬他的身体,使他连到思考的力气都一并丧失了。

    贪狼走到他身边,脚猛地踩上他的脸。王烈枫的身体又是一颤,贪狼冷冷地看着他,又是一脚,这一回王烈枫就不再挣扎了。贪狼后退两步,居高临下看着他。

    “知道为什么打不过我吗?”贪狼道,“因为,人活着,靠的是一股‘气’,这是人类与生俱来,天生就拥有的,你可以说它是人力量的来源。人练习武功,愈变愈强,可以说就是将‘气’变得更强悍,他就会变得无可匹敌。宗师,高手,他们的这一股气绵长无比,源源不尽,这是他们几十年来修炼的成果,是需要时间和大量的练习才会让他们变得如此强大的。我想你应该也会懂得这个道理吧,王大将军?你明白吗?”

    王烈枫的声音微弱如秋蝉:“明白什么……”

    贪狼不留情面地揭穿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一定知道,既然是人身上所存在的事物,就一定会有耗尽的一天,即使是强悍如王大将军你,也抵不住接连不断的使用。你已经将身上可用的力量耗尽了,一时半会不能恢复,而使用药物支撑,只是将你的生命作为赌注,将维持你生命的一点‘气’,用来作为战斗时候消耗了。一旦药效停止,你面临的可不仅仅是力气尽失,更是要担心自己的生命能不能维持了。即使如此,即使你自己的性命不能保全,你也无所谓,也要忠于你想要忠于的人吗?”

    王烈枫笑起来:“怎么,你难道就没有吗?”

    “我当然有。”贪狼道,“但我不会这么愚蠢地,不顾一切,拼死拼活。有许多不需要我做的事情,我才不会自己做呢。”

    贪狼的话让炎莺眉头一皱。炎莺的将手指关节摩挲着下巴,脸上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而离她不远的斜也却是微笑地,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贪狼蹲下身看着王烈枫,道:“我知道你是大宋的英雄,是汴京的高手,是战场的胜利之神。可是你也曾经在战场上被打败过,甚至伤重险些死掉。你当时用的,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的方式,以你的生命去交换体力,让自己强撑着战斗了这么久?”

    “因为……”王烈枫勉力笑道,“这就是,我的精神啊。”

    贪狼冷笑一声,道:“若不是看在圣女大人的份上,我真想杀了你啊。”说罢,他一把将王烈枫提起来,半个身子拖在地上,往前走了好几步,王烈枫垂着头一动不动,贪狼回头对炎莺道,“圣女大人,您确定他还能活下来?”

    炎莺笑道:“汴京城的王大将军,哪有那么容易死掉呢。走吧,别把他的腿给拖断了,你这家伙总是大喇喇的,别忘了人可和东西不一样啊。”

    “放心吧,圣女大人。”贪狼道,“他的身子抗揍得很。”

    这时候,许久不说话的斜也开口道:“既然他这么弱,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呢,炎莺?”

    贪狼满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炎莺笑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斜也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如狐狸的智慧光芒,道:“要我猜,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王大将军所说,最好不要‘无关人士’的介入。而我呢,恰好也是一个异族人,虽然炎莺嘴上说着无所谓,但还是对我有所忌惮,是不是这样?”

    炎莺笑道:“王烈枫这么说的,要怪就怪他吧。忘了告诉你他是什么人了,他是汴京城的大将军,在抗击外敌上战果累累。但是皇帝并不敢重用他们家族的人,一次一次地将他放到更边远、更凶险的地方,可他就是没有死,而且异常忠诚。他也不敢不忠诚。他别无选择。”她耸肩道,“也许,他真的是死不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