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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都的台柱子换人了。

    换的很突然,红的也很突然,貌似新人的到来就是为了覆盖观众对于旧人的记忆,不过总体上来说人员调动并不大,只是徽班要适应沪上的风格需要时间,排新戏也需要时间,戚老八丝毫不关心上一个台柱子的去向,他这人的特色就是出了名的看得开,老婆不见了也不要紧,有钱赚就行。

    说起来还是要跟万老板道一声谢,大手笔啊,包一整个徽班给他送过来,就为了换他手里那单独一个。

    这买卖,谁敢说不值,太值了!

    不急的人有很多,看好戏的人也很多,新来的台柱子是谁不太重要,不想多费心写了,单单说些急的人吧:

    苏佩浮就很急。

    急也没用,他就是一个废物,只会急,不会办事,所以跑动跑西瞎窜了两天,小洋楼里脑子清醒的只有个小玉,脂粉弄的老房子则是只剩了原先的老婆子——统统是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说不知道,没个卵用。

    一夜之间,他以往经常能看见的人,都没了。

    他是彻底没了师妹的下落,只在直觉上感觉她是被人抓去了,并且抓的人猜连猜都不用猜,极有可能就是万显山。

    既然是万老板,那就没用了,就算百分之百知道她是被关进了万公馆那铜墙铁壁一样的大宅子里,那也是屁用没有。

    都是说了他是个废物,最大的本事就是坐老爷们儿的膝盖上混两口大烟,多唱两台戏下台能喘半天,要他干点儿实事出来,倒不如祈祷佩珑自己会轻功,讲不定她从阳台一跳,这个人就呼啦一下飞回来了,那样还比较现实点。

    新戏班有新规矩,戏搭子都是新的,他这回果真是没了生计,要不是脸蛋子还鲜嫩,还能给新来的台柱打个前场,不然这时候就得趴在烟馆门口要饭......

    可怜见的,他混的再惨,也从来没要过饭啊!

    这下场比赛玉楼还不如,窑子里至少还有床睡,有饭菜可以保证,他离了佩珑可什么都做不了,光是被他勾搭来的姨太太们就够他喝一壶的,走哪儿都要被人家正经的老公打一顿踹一脚,打着打着他就丑了,就没人敢捧他了。

    没人往台上摔那些金纽扣金戒指,他就没了金钱的来源,那些个宝贝一旦换成钱了,就是厚厚的大钞啊,这种好东西可不能说没就没,会要人命的。

    他家里还养着佣人呢,真辞了他们,他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没人管他,他简直别活了。

    ——没人管佩珑,那他们都别活了。

    ...那么问题来了,佩珑到底怎么办?

    等她被万显山关死了,凉拌吗?

    短短一个礼拜,苏佩浮都愁出了白头发。

    还好,不多,就三根。

    他们师兄妹在某些时候还是有一点像的,比如一个白就了头发,另一个就要掉几根头发,都是愁出来,恨出来的。

    王佩珑本来很好的一头秀发变短了,短了一大截,就发尾还有些微卷的波浪,整体造型不至于蓬松邋遢,但也的确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她在万显山单独为她开辟出的冷宫里呆了有十来天,具体时间说不出,因为这房间压根就不带窗户和窗帘,她估计时间全凭自个的身体作息,最后就得出结论,她在这里最少也关了有十来天。

    这次有进步,关到万公馆里面来了,不像三年前,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守着那座冷宫,少吃少穿还是其次,关键她在那里或是得已,或是不得已地失去了很多东西,当然,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万显山并没有对她断水断粮,只是断了自由,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先把自己照顾好。

    不吃饱喝足,不积攒力气,哪来的自由可以让她逃?

    是的,她又打算逃了。

    王佩珑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闭目养神,没有事做的时候就只能闭目养神,要不就是被这样无声无息的监禁逼到发疯,这时候就体现出书本的可贵了,哪怕她文化造诣有限,这会儿来一本金瓶梅也是好的啊。

    她心里想的是金瓶梅,可是房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洪双喜。

    他顶着一脸的高深莫测走了进来,两眼是精明,眼底是算计,没人知道他藏了多少心计,也没人晓得他究竟要算计出什么名堂,包括王佩珑,她也不知道。

    她看不懂这个人,也不想看他了,纵使身上已经没剩多少力气,她也很想拼尽全力地扬起手,狠狠朝他那张脸上扇。

    无奈绝大多数问题都不能靠扇巴掌解决,所以她仰躺在床上,忍了半天,还是忍住了。

    洪双喜放下手里的纸袋,里面尽是一些女人的生活用品,包括前些日子她要求的雪花膏和香粉,都是舶来货,最好的牌子。

    沦落到这种地步,已经自身难保了,她也依旧要漂亮。

    不过据他观察下来,他认为这是烧烂的鸭子嘴巴硬,她除了撺掇别人跑动跑西,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以外,也就剩一张利嘴了。

    “来探监的吗?”

    王佩珑不看他,只看天上,看墙上。

    她怕看了他要吐,所以宁愿对着天花板。

    洪双喜眼神一动,只是回答一个“嗯。”

    王佩珑呈大字型躺在那张质量上等,然而略显空旷的床上,很直白:“探完了?滚吧。”

    洪双喜摇摇头,又往前半步:“不急,再等等。”

    这句话不是他的,是万显山的口头禅。

    老板不急,他也不急,大家就都不要急。

    这个习惯被他学过来了。

    “闲的蛋疼是吧?也好,那你过来搀我一把,我都躺累了。”

    王佩珑稍微抬起胳膊,胳膊是细胳膊,可光是‘抬’这个动作就让她做的万分吃力。

    根本没抬起来几寸高度,她给他比了个招呼的手势。

    洪双喜去搀她。

    轻飘飘的,毫不费劲,让他感觉像是在搀一蓬棉絮,一阵轻烟。

    真怕她再轻下去,这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