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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遇见他们的时候,这群小子已经红透半边天。

    重庆、北京、上海、纽约、首尔、台北,全世界都充斥着他们的巨幅广告宣传,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有人讨论他们。下至刚念初中的小女生,上至已为人母的妈妈,各个年龄阶段的雌性生物似乎都难以抵抗他们的魅力。如此三个眉眼清秀、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何能让人忽视他们的存在。

    然而最开始我说:“同为重庆人,他们对我可没有任何吸引力,就跟我念初中时班上的小男生一模样,没一点新鲜感。想象如果你就住在韩国首尔,SJ公司就离你家公司五分钟距离,你有意思每天去蹲点么?同理,他们出道的那年夏天我天天去游泳,他们的经纪公司就在我游泳馆前面,抬起脑袋就能看见那两个金光闪闪的屋顶。五分钟就可以走过去,我从来没兴趣走近。”

    “优优,你好厉害。”

    “那是。”我不带一点谦虚地抿着嘴撅着鼻子得意。

    这位广东女生为了追三个小男生前前后后不知道砸了多少年的零用钱、压岁钱和辛苦挣的打工钱,之前暑假还专门跑去我的家乡山城旅行,就算没看到三小只,也照样徜徉陶醉在偶像曾经走过的校园林荫道上。

    我笑了笑,可真是不理解。

    “优优,我真羡慕你,下辈子我也要当重庆人。”

    “那有什么好的,除了一锅香辣麻辣特辣还有什么?”

    “还有你们不管男生女生皮肤都那么好!白白嫩嫩简直拧出水来!”

    “你试试呆在一凹进去的蒸笼里,云雨当盖子挡住所有紫外线,夏天三味真火在下面炙烤,左右竖着两条水源补充随时提供蒸汽,就跟那SPA湿蒸如出一辙,能不蒸出来白包子?”

    “况且,就算我回去那地方,也不会去见到他们。”

    说着话的时候,我正在美国。外出留学读书,近年来已经越来越少回家,宁愿趁着假期跟朋友自驾着游遍美国,或者组团去近来热门的日本,却也没有踏入就在一步之遥的家乡。

    我是一个不能留在原地的人。远方对我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让我无法再一个地方多做留恋,身心之所向,就是远远离开自己的根源之地,只要可以走得越远越好。陌生的环境、全新的语言、不同文化的人,天涯海角,再亲切的故乡,再美好的回忆,没有什么可以真正在乎的。

    然而,有些话不经意说出来就注定给自己埋下flag。

    五月份,这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老爸打电话call我。看见来电显示这万年不遇的呼叫人,我心中有了某种预感。

    “医院检查最终下来了,现在你妈已经住院了,你自己看……”

    活了二十年到现在,我也没有丧失过任何一位跟我关系稍加密切的亲属。而父母亲都是热爱运动、注重养生的人,这么些年来我在外,身体从未出现任何稍大的毛病。

    乡愁是苦涩的。

    电话那头熟悉的乡音,似乎瞬间就能把人带回那座热闹山城的记忆。那伴随着我童年和青春期的地方。夏天空气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湿热和那股麻辣火锅味道的躁动,夜色中随着山脉起伏的璀璨灯火,美名“小香港”名不虚传的夜色,呼啸而过的跨江轻轨,南山上俯视两江的金鹰。永远热情直爽的人,普通的聊天激动得听着都像吵架。一座如今很难在世界上找到的,女权胜于男权的城市。

    六月初的时候,我站在重庆江北机场。

    赶到医院的时候,我老爸正笑眯眯坐在床头,将一碗热腾腾的酸萝卜老鸭汤递给我妈。

    “给你说老莫加盐滴哟,你千万莫给我整错了哈!”(跟你说了别加盐,别给我弄错了哦!)

    “放心,捞不死你。我今天儿清早八晨斗巴起来整的,保证巴适得很!”(放心,毒不死你。我今天大早上就起床做的,保证非常美味!)

    “那还差不多。”床上面色红润的美貌女人翻了白眼,一脸不情不愿地正把汤碗往嘴边移,余光却瞅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哎哟,那不是优优的嘛!快点,快点!”老妈把汤碗往旁边一放,顷刻洒出来一大半,然而胳膊拐支使我老爸,我老爸立马懂起,走过来提过我手中的行李,领我进屋。

    问寒问暖、执手相谈大半小时之后,我拉着老爸走到屋外:“说吧,什么病让人一天这么开心,食欲大增?”

    “这不就是甲亢嘛。”

    拿手机查了查,我抬起眼皮刚想说什么,我爸赶紧截住:“这不我每天要上班也忙,让你回来帮忙照顾下你妈撒。你不是说你们暑假三个多月嘛,陪哈你妈要多久?”

    我张了张口,却徒劳地什么也说不出。

    权当默认。

    回重庆之后生活就被被拉慢了节奏,本来以往一天要使了劲儿要放到一周来慢慢消耗。这座让人清闲的城市,不知觉就过去了大半个月。我妈的病情也乐观得好了不少。其实我觉得她凭着自身那股子劲儿,没有我也照样能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