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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阴沉的天色下暴雨如注,银色的电鞭穿过云层撕裂灰黑色的“天幕”。狂风摇晃着枯木的枝干,来不及躲雨的乌鸦们紧紧挨在一起,用彼此紧剩的温度取暖,嘴里还不停发出嘶哑的叫声。地上散落的白骨在暴雨的冲刷下渗出血红色的液体,并缓缓流向地面的凹陷处,形成大小不一的血色水洼。几只身薄如纸的蝴蝶昌着暴雨飞来,掠过水洼向着高空努力振翅。

    距离这么枯树林十三米开外的一处墓穴中亮起豆点状的烛光,有个面容冷丽的女孩带着一只像虎又像狮,还长着一对羽翅的迷你小家伙穿梭于其中。她手里端着一个用涂黑的山羊骨做的烛台,上面放着一只燃了近五分之一的白蜡烛。蜡烛所发出的光亮虽不强,但也足够让她们看清脚下的路。

    “这些牌位是……”华妍将手里的烛台举得更高些,好让自己看清不远处那些放得密密麻麻的牌位上的名字。她抬步向前,拿起其中一个再对比其它上面的名字,惊讶地发现它们的主人都有同一个姓氏一一“颜”。这不禁让她回想起在木偶城时遇到的那个红衣绿眼的可怜女孩,她似乎就叫“颜芳华”。这其中是有什么联系,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银铃趴在她肩上揉揉眼睛:“唔……这里的怨气好重。阿妍,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得小心些。”

    “嗯。”

    女孩轻轻应了一声。她很清楚自己眼下只是灵体状态,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她和梁意薪都没有在那场可怕的冲击中丢失记忆,并且银铃也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才能使她更好地行动。

    “话说回来,这里为何会有颜氏一族的牌位?我记得在这游戏里他们族里的人都死于一场未知的疾病,就连嫁到别的地方的女孩以及她的后代,还有被迁出族谱的也没人幸存。会是谁给他们立了这些牌位?”

    “颜氏一族还有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死了?会不会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被自己父母害死的女孩的故事?女孩的父亲就姓颜。”

    “阿妍,你是想说会不会是那个女孩的鬼魂回来报复?我听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但害死她的并不是亲父母,而是养父养母。”

    “养……父母?”华妍有些愕然,“你说伤害她的并非颜芳华的亲生父母?可……我记得她那时的反应很强烈,也对颜氏夫妇为了长久的利益害死她的事耿耿于怀。”

    “那是因为颜氏一族被灭的时候,她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点也不知道将她养大的不是她亲生父母,而是一对专修邪术的道侣。只不过其中一个刚好也姓颜而已。”银铃说着说着又感觉有些犯困,只好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你说她的养父刚好也姓颜?那他家和颜氏一族是不是也有点关系?”

    “这……哈啊~~我、我就不知道了……”

    华妍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困了吗?那就先睡会吧。”

    “不行,不行!这里有危险,你手上那个怪镯子也没了。我如果就这样睡过去,你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看这里虽不平静,但它们似乎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你就安心睡。”

    银铃支起小小的身体,一个劲地摇头拒绝,但还是抵抗不住接连不断的困意袭来。它两只前爪飞快地结了个印,变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银莲花铃铛,口中嘟囔了句“遇到危险就把它丢出去”,而后小脑袋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它自进入这里后精神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就……?华妍隐约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墓室里流动。她在颜氏一族的碑位前停留了一会,便举着烛台向更深处走去。然而越是向前,那股让人混身不适的气息就愈发明显。她甚至能感觉到昏暗中有无数双猩红色的眼睛望着她的方向,目标似乎并不只在她,还包括此时歪在她肩上睡得今昔不知何日的银铃。

    不成调的女性哼唱倏然从墓室的某个方向传出。那曲调时断时续,且带着极深的悲怆感,就像谁在对她慢慢讲叙一个没有结尾的悲剧故事。这种感觉和那时坠落于那片沧茫“星海”时的很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与□□互相分离,任凭那股窒息感吞没自己的全部意识。

    华妍在一个呈菱形的洞口停下,高举烛台朝四周照了照,看到洞旁竖立着一尊约有三米来高的石雕狮虎兽。它的外形与在她肩上昏睡的银铃非常相似,也可以说是它的放大版也不为过。

    “脖子上有莲花坠子,脚下踩着莲花状的石球,和那本书上的很像……”她出神地注视洞口那尊雕像许久,手中的银色莲花球忽然晃动两下,随后脱离她的掌心径直飞入洞内。

    华妍抬手护住肩上的小家伙,没有丝毫迟疑地追了上去。甫一踏入洞中,地上那巨大的几乎占满整个地面的太极八卦图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而这时候,原先睡得正香的银铃猛然醒了过来。它抖抖翅膀,飞到了其中白色“鱼眼”的位置。

    小家伙闭上眼睛,张开身体两侧的羽翅,同时嘴里轻轻念诵一些没有人能听懂的词句。约莫半分钟过后,从太极图上“阴鱼”的位置钻出一尊女军打扮的人物雕像。她右手拿着一把银白色的锏,左手平举,掌心处躺着枚银光闪闪的物体,但看不太清具体样貌。

    “好怪的味道!阿妍,那雕像手上好像有个东西,我们一起去……咦?你怎么呆住了?”银铃飞回到女孩肩上,见没有反应连忙伸出爪子在她面前用力挥了挥。

    “啊……你在和我说话?”华妍艰难地将目光从女将军的身上移开,神色略显古怪:“刚刚要我做什么?”

    “你看雕像的左手上是不是有什么?我嗅到一股很奇特的味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的确有股异样的花香。走吧,我们靠近些。”

    女孩眉心收紧,一步步踏上地面那张巨大的太极八卦图。雕像的眼睛部分晶莹透亮与活物没有分别,视线正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不等她完全走近,它的左手便径直伸了过来。华妍这才看清它掌心处的原是一条很别致的吊坠。

    挂绳用的是玉白色的绸丝。吊坠上部分是由白玉雕成的小巧狮虎兽,两只黑豆般的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熠熠发光。它身体两旁的翅膀高高扬起,表面闪动着月亮般的莹润光彩。下半部分则是一朵用白水晶制做的莲花。其花瓣微张,正好将狮虎兽的身体包住一半。

    银铃趴在华妍肩头,不知怎的看上去不太高兴:“这东西是谁做的?连我三分之一的可爱都没做出来。”

    “谁做的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还是你比较可爱。”华妍安抚似地揉揉它的脑袋,顺手将吊坠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真、的~?那请你把放在坠子上的手移开好吗?都快要把它摸褪一层皮了。”

    “这只是我的可惯性动作,你不要……糟了!”

    来自地面的晃动感让华妍下意识转身向外跑。但接近洞口的时候,一只拔头散发的女鬼闪现出来。她弓腰低头,双手有意识地向上高举,不容分说地朝对面的女孩刺去。就在艳红的长甲逼近华妍灵体的刹那,雕像右手上的银锏倏地脱离它的掌心,灰白的光从中发出顿时照亮座墓穴。

    明明是晴好的天气,空中却忽然传来几声闷响,云海翻涌不止但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正站在破旧书架前的梁意薪混身一颤,口中呢喃着“华妍”,转过身欲往外跑。

    “喂喂,意薪!这可不是能随便乱跑的地方!”金珀见状连忙拦上去,“她们这时候应该在左边血枯林外的墓室。以你眼下的状况,就算冲出去也到不了阿妍她们所在的地方。”

    “可是我……阿妍那里有危险,我不能视若无睹地等在这里。”

    “你乖乖等在这里,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难道你忘了,在分别前答应过她什么?”

    梁意薪一怔,双肩无意识地垮了下来。他视线掠过空空如也的食指,心里有些不愿承认但事实却是如今既无力量也没有实体的他,完全无法给予华妍任何帮助,不拖后腿已经是最好的可能。男孩面带惆怅地转过身,在看到破烂书架上残存的纸页时,脸色越发凝重。

    金珀飞到他身边,用爪子拍拍男孩的左肩:“好啦,好啦,别一直板着脸。我们抓紧时间把这些残页看完,说不定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可我刚才仔细看了,至少这边的残页里的内容都与此无关,是一些……人体或者说灵魂实验的数据。这会不会是什么□□流存下来的东西?”

    “我也不敢百分百肯定。有关禁术、魂术之类的东西还是银铃比较了解。我看你刚才放到一边的这页上就写着夺舍的一系列方法。其中之一就是……”

    “夺舍的一方与被另一方进行所谓的公平决斗,输的那一方不仅会失去□□,其灵魂还会灰飞烟灭。但进行决斗的两方都必须为灵体状态,且为一生一死。死魂脱离□□的时间不能超过□□死亡的十三年。如果在设时间内夺舍失败,死魂则自动烟灭。反之则获得重生的机会……”梁意薪侧过脑袋,盯着残页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往下读。读着读着,他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在撞到那块石碑上之后,身体与就与灵魂分离了?!也就是说在星象馆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是灵体?可为什么谁都没有感觉到?”

    汗滴沿着男孩白得过份的脸颊不断滑落,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所经历的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依照这个想下去,他们那时其实很可能被石碑吸了魂,而被迫进入了石碑内部。从他们重新醒来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在真实的星象馆内,而是到了石碑中由某股力量虚构出的星象馆。那个女向导也曾说过,他们醒来的地方是巫女“星星”的墓地。再由此继续向下想,那块刻着太阳、月亮、星辰的石碑很可能是巫女的墓碑?那她的墓地又在哪里?!会不会……就是血枯林外的那座墓穴。

    金珀见身边人呆呆地看着残页不说话,心里明白他或许想到了什么,便挥挥翅膀飞向一边准备不再打扰他。然而这时,梁意薜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它:“金珀,你和银铃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一直瞒着我们?”

    “真说起来那还真的多得没法数~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大爷本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话唠。可在面对你的时候,偏巧又什么都不想说。也许……是还不到该说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