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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暖是被猫狸子扒着衣服走进茶室的,一路上打了足足五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掩着口鼻也挡不住她脑袋里嗡嗡的回响。

  一进屋,人还没落座,猫狸子就已经踩着蒲团一角跳开,主人一般蹲坐在正位上,柔软的尾巴优雅地盘起,搭在雪白的脚爪上。

  “没礼貌。”越子舒瞪了那猫一眼,咕哝了一句。

  “越长老的猫实在很有灵性了---”杜暖忍了许久鼻腔传来的不适感,心中愤愤这猫狸子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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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山道观的待客之道向来的烹一壶好茶,从前杜暖来时,这一项活计都是由鹤楚来完成的,今日鹤楚在厨房忙碌,紧接着又扛着锄头去了后院,于是便由越子舒亲自动手。

  杜暖向来觉得烹水煮茶之事繁琐,也很少自己动手,向来是由阿理倒好茶水端给她的,就算自己动手,也只是随意地将茶片倒在杯子里注入滚水。今日竟遇上越长老亲自烹茶,她便无比虔诚地认真观看起来。

  烧壶烫杯,沸水点茶,越子舒烹茶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干脆而利落。这与她先前看过的大有不同。

  杜暖有幸在明晖轩见过镇南的茶艺表演,那一套研磨搅拌三番注水五次滤茶的架势,简直叫人不敢想象那浅浅一碗茶水是供人饮用的,她的粗俗之见还叫完颜朔青鄙视了很久,没准早就被列在“行为不端”一项之中被他记在了折磨人的小本本上。

  青玉白瓷茶盏中,茶色剔透,茶香袅袅,杜暖小心翼翼地品着,搜肠刮肚地想出些优雅的词汇来赞赏。跟在大青鹰和完颜晟身边磨炼许久,她拍马屁的功夫可不是盖的,三言两语从一盏清茶一直夸到越子舒德高望重上,将老道士夸得合不拢嘴。

  越子舒心里高兴,不免与杜暖多聊了几句,正要讲到从前游历各处所见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一变,鼻尖额头紧跟着就生出许多冷汗,唇色渐渐发黄发暗,眉头拧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难受。

  “您怎么了?”杜暖看着面前谈笑风生的老神仙忽然变了脸色,成了一脸苦相的老头,心里一哆嗦,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搭他的脉。

  “无妨。”越子舒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下意识的关心,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药瓶。他这是老毛病了,从前他年轻气盛,在承袭师门之前曾被卷入一场斗争,如今这反复发作、甚至需要用毒来压制的旧疾,便是他因年少轻狂落下的遗憾。

  “旧疾而已,观主不必挂念。”越子舒道,他并非是不愿叫杜暖知道自己的过去,而是这旧疾牵扯了一位当朝贵人,多一个人知道,就要多增加一个人受难的风险。

  陈年旧事罢了,何必叫他人徒增烦恼。

  “旧疾更是要好好调理了,不如叫晚辈替您把把脉---”杜暖却是有些认真的,她很努力地想和越子舒这个不好认的师父套套近乎。

  不管怎么说,她之所以能被完颜朔青这样的人选中,还是托了一手自创的针灸法的功劳。要不是杜暖当年在南疆山里歪打正着用针术救了身中剧毒的完颜朔青,完颜氏又怎么可能那样顺利地夺得皇位,她又哪里来的机会一步登天变身皇亲国戚呢。

  杜暖在很久之后想起这件事,还是会觉得有些悲哀和讽刺,不过都是后话了。

  “也罢,难得观主愿意费心。”脉象其实并不太查得出当年旧疾埋下的隐患,顶多看出些身虚体弱的小毛病,也不必驳了人家一片好心。越子舒想着,便将袖子挽起。

  马屁精杜暖兴奋地搓搓手:太好了,又离偶像更近一步了。她特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注意力集中于自己搭脉的手上。

  这一看不要紧,杜暖的眉间越皱越深,和刚刚说说笑笑的样子判若两人,还交代了以毒攻毒的危害,详细地分析了红尾灵蛇毒性等等,顺便将毒蛇要回来,借口加以炮制带走了。制成膏方。

  “站在完颜晟和大青鹰中间,我可不就是个秃头---”杜暖碎碎念道,越子舒先是惊异于她称呼权贵的随意,又在反应过来“大青鹰”何许人也时,忍不住拍掌大笑。

  睡得正酣的猫狸子被越子舒猛然的笑声惊醒,十分不满地在老道士的袍子上留下一条爪印,跳上桌子优雅地打翻一只茶盅。

  一直蹲在门口的鹤言惊慌失措地从门缝里往里瞅,还以为杜暖给师父用了什么邪术。还在后院侍弄药草的鹤楚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师父好久没有笑得这样畅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