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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零到公司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公司一个人也没有。

    她摸黑上楼,进了办公室,也没开灯,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

    办公室在19层,往下看的时候,路灯都变成迷你玩具,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发出一团柔和的黄光,像一个人哈了一口气出来。

    丁零哈出的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雾,多哈了两口,白雾里的小颗粒聚成大水珠流下来。丁零摸摸被窗玻璃镇凉的脑袋,开了灯,坐回自己的工位上。

    她拿出之前没看完的资料,慢慢开始看。不是用丁零的状态,不是用ai的状态,是用一个员工的状态。

    到中午吃饭之前,丁零做完的单子虽然让给她做校对的前辈骂了好几次,挑出了好多错,但她的效率好歹已经勉勉强强跳上及格线了。

    没有办法,丁零就是一个哪怕只是让她抄十个单词,她都一定会哪个地方出点错的人。从小学的时候,她同学就说她,难的不会错,简单的一定错。她觉得她自己就是故事里说的那个学了一二三就觉得自己学会了写字的人。更确切点说,她是一个懂了内燃机就以为自己能造出汽车来的人。上大学的时候在实验室,不知道配错了多少实验试剂,好几次还是危险化学试剂。丁零觉得自己大学四年在实验室完完整整没受伤真的是老天保佑。

    中午吃饭是在园区的食堂,里面是入驻的个体户。整个软件园区的人都在那里吃饭,一到饭点就乱哄哄地人踩人。丁零每次都是提前或延后一点,错开高峰。吃饭的高峰过去的很快,有时候进门的时候打了饭还找不到地方坐,吃完以后抬头一看周围就已经没几个人了。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雪下完被人踩在地上以后接着就降温了,半化的雪全部被冻在地上,像一层冰。一出门就是海滨城市冬日狂躁的海陆风,刮得人站不住。丁零穿了双运动鞋,在这铺满薄冰的地面上顶着风慢慢挪动。

    食堂门口铺的光面石砖这会儿跟冰场似的,门口堵着沉重的大棉门帘,被风吹着推都推不动。

    丁零要了碗羊肉汤,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打开了百词斩。

    羊肉汤刚出锅很烫,但是丁零已经饿了一上午了,眼睛又看着单词,勺子急急送进嘴里,舌头传来一阵刺痛。她含着那口走到哪都用凉意打头阵迷惑敌人然后滚烫疼痛接踵而来的热汤,吐又没地方吐,在嘴里倒来倒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吐到了托盘里。

    她整个舌头都麻了,能感受到舌面上的血管在一跳一跳的,接着就是疼,连绵不断的疼。

    她看看眼前的汤,放下手机,用勺子舀了一勺慢慢吹,吹到失去耐心一口含了。还是烫,不过能咽下去了。

    吃完饭以后丁零回到工位上,塞了耳机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快一点了,打开时间管理器继续干活。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丁零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锈上了一样,死活都想不起来三分钟之前站在那个给她校对的同事座位旁边,那人给她说的一二三四。她的脑袋像一个结实的没有缺口的劣质塑料球,外面的信息进不去,内里的记忆出不来。她刚刚出现这种状态的时候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她还记得,是在小学四年级的一堂语文课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像睡着了一样,周围的一切对她的感官来说像隔了一层塑料膜,能看到,能摸到,但不真实了。脑子对于别人嘴里说的一二三,如果不拼命集中注意力去听,就如同没听过一样,一点印象都留不下,如果不拿纸列下来,必定没法复述完全。从那以后,她一直在等着自己“醒过来”。

    丁零摸摸自己的心口,看看那边的同事,还是站起来走过去,这次她拿了个便利贴。

    快下班的时候,丁零悄悄关了电脑装作上厕所偷偷溜走了。好几天来,她都是这样,早上提前来,晚上提前走。

    那天跟代跃明谈话,虽然她自己说得风轻云淡,一副毫不在乎,做好了觉悟的样子,但是内心还是隐隐发虚。等到真的有那一天,程潜真是个一丁点责任都负不起来,一句话不说装鸵鸟玩消失,她真的能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有点害怕,所以她现在不想见程潜。程潜给她发信息,打电话,她通通忽略,她觉得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这些问题,好好给自己的心理开个会。

    但是程潜不给她这个时间。

    在电梯口看到堵她的程潜时,丁零心里想的是,钟青这么个优质人类还满足不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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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零已经很久没来这个别墅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那次吃了药在程潜办公桌下舔了他那次吧。

    丁零带了一身寒气进了门,一股炙热扑面而来,看来程潜最近一直在这,跟谁在这呢?她回头看了眼正在换鞋的人。钟青吧!

    进屋之后脱了外套换完鞋,程潜在客厅走几步,又站下,又走回来,又站下,眼睛看看丁零,又移开。

    丁零看他那一副不知道要干点什么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

    “先叫个外卖吧,我饿了。”丁零低头抠着遥控器说。

    “好。”程潜拿出手机叫了外卖,走过来也坐在了沙发上。

    丁零调出中央九,放着《动物世界》,半躺在沙发里,一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不时划拉两下。

    程潜就坐在沙发另一头,倚在靠背上,盯着电视。

    外卖到的时候,丁零头枕着沙发扶手都要睡着了。听见外卖到了,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过去吃饭了。

    她吃饭一向很快,上高中养成的习惯,那会儿天天跟打仗似的,争分夺秒,拉屎尿尿都恨不得掐着表,丁零练就了五分钟一顿饭的变态速度,后来成功胃穿孔。不过习惯养成了,后面也懒得改了。她容易饱也容易饿,饿的时候看到个木头刷子都觉得自己能嘎嘣嘎嘣嚼了,一口饭塞进嘴里嚼两下就顺着喉咙滑下去了。真不是她故意不细嚼慢咽,她实在是自己也留不住那口饭。

    丁零狼吞虎咽的,没一会儿就觉得撑了。她吃饭,总是不知道饥饱,每次都感觉上一口还饥肠辘辘,下一口就撑破肚皮了。

    吃饱了以后的人脑部供血不足,有点犯困,丁零又慢悠悠挪回沙发上躺着了。

    程潜吃饭斯文,本来就慢,今天晚上又故意放慢速度,丁零吃完了半个小时他还在饭桌上。

    屋里暖气很足,温度有点高,丁零衣服脱了只剩个秋衣秋裤,粉色的有点可爱的带着小兔子的儿童装。她干脆躺在了沙发上,头枕着扶手,一条腿搭在沙发靠背上,晕晕乎乎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