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我悄悄来到白崖寺,一旁的侍臣早已经泪流满面。我由侧门进入,在方丈的劝说下执意削发为僧,我一身白衣飘然出尘,留在了寺中清修。方丈摇摇头单手立掌道:“施主尘缘未了,却一意遁入空门,了身脱命,实为冲动之举呀!”我双手合十誓言道:“愿九世为僧,换来与她的一世缘分。这是我的夙愿,亦是对这座城的亏欠。”我望遍了寺中每一处角落,搜寻着曾经的记忆,留下对玹玥的思念。

戴寿一路追赶元军、将他们一直袭击至秦州,听说我危在旦夕,便调转马头,弗获而返。

我躺在病榻上再也不能下地走动了,全城的官兵将白崖寺围得铁桶一般,我睁开眼,彭后与宫中女眷相率恸哭,太子、戴寿、刘桢、张文炳等朝中重臣悉数到齐,倚榻送终,并齐声拜谒道:“圣上洪福万年。”这时国丈与国舅亦匆匆赶来,林旭东一进门就赶紧启奏道:“圣上,皇后与小皇子已有消息传回,臣已命人中道迎接。”我欣喜中又带着失落,终是无缘复见,只得打起精神,大声说道:“朕殁后,由太子继承大统,戴寿和刘贞为辅政大臣,其中刘贞为首辅大臣。芙蓉王驻守蜀地,因年龄尚幼,仍由国舅代为执掌封地的军政大权,国丈为蓉国公,国舅原职不得有变,尊皇后为圣母皇太后,敕造玉册玉宝,可随芙蓉王入封地,由府库造册拔银新建宫阙,原琼瑶宫更名为天后宫,专事供奉九天玄女娘娘。彭后为太后,凡蓉城一切诏令,须征得圣母皇太后意见方可执行。”我对着戴寿与刘桢嘱托道:“现朕已不济了,太子年幼,将来国事,仗二位爱卿作主。”两人领着众人叩首称是。

我又对朝臣说道:“中原未平,元虏未遂,予志不能遂也。此殆天意。今西蜀险塞,予没后汝等同心协力但可自守,切勿妄窥中原,亦不可与各邻国构隙。”众人点头叩拜后方才辞别而去。

由于常年征战在外,积劳成疾,天统四年丙午,二月初六,我心里不断呼喊着玹玥,口里念着佛号,端坐在病蹋上,嘘气而亡。薨后数日,颜貌安整如初,俨如平时,寿三十七岁。由年仅十岁的太子明昇继位,遣使报讣于吴及各国,兼致遗物。我一生戎马征战,劝家勤耕,减少徭役刑罚,修桥铺路,开创了大夏广袤的基业,有生之年,逐一击败元廷势力,消灭了威胁百姓生存的隐患,在我的施政之后,已是一派政通人和的景象!一些江湖奇人异士公认我有先见之明,知人善任,为天命之人,我的意外陨落在巴蜀之地产生了非常大的震动,天下人纷纷对此事众说纷纭。

我躺在白崖寺,满院冥花纷飞,上至亲王下到四品官,以及所有朝中女眷皆奔来哭丧。梓宫从白崖寺停放四十九日后移往玄坛庙观音洞后山,抬梓宫的皆是大夏国中二三品大员,城中百姓们不明就里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观音寺里举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水陆道场,百多名僧人整日诵经,三十二天里经声不断。火化那日我禅定在观音洞山顶的莲花石台上,空中慈云翻滚谓为奇观,我看见徐主身披袈裟在天上安祥地看着我笑,可是却不见我的玹玥,不知她会否怨我不辞而别。

我的骨灰安放于一只镶金龙的玉质的梓宫,供奉在玄坛庙观音庙的神主位上,梓宫外是一只由整块金丝楠木雕制而成的慈船,吉期之时,刘桢与戴寿按我遗愿放舟于大江之上,我要去寻找玹玥母子,追随徐主。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昇儿情不忍舍,一面特制棺椁,亲自视殓,召绘师图画我的真容,安放于棺内,一切仪式按典章进行。朝天门内外两岸广设坛场,召集上百僧人,放逐水灯,超渡亡灵。

朝廷下令全城斋戒,并下大赦令。这时明二收到我宾天的消息后气急败坏地赶回重庆奔国丧。他无法接受正处壮年的皇兄不明不白地撒手人寰,甚至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由愤生疑,便派人暗中调查,加上闻朝中近臣的猜疑,便对明昭产生了介怀,更是迁怒于知院的张文炳,认为他难辞其咎。懊悔自己没在重庆陪着大哥,那样圣上一定不会盛年早逝的。

平常喜欢打打小算盘的张文炳见嗣皇年幼,太后优柔挂断,软弱无能,处处受大臣们的牵制,导致皇权旁落,当他了解到太后心中有意提拔内府舍人明昭时,便入宫向太后奉上珍藏的美玉,谏言道:“戴寿位高权重,谋略却有所不足。”太后回答道:“刘桢可以帮助他,此人才识渊博、谋算过人。”张文炳接着说道:“刘桢难以独自担当重任,万胜万夫莫敌,但又文才略少。”太后一听说道:“大行皇帝曾有遗言:‘安定明氏天下者一定是万胜’,可惜哀家不擅帝王博弈之道,身处朝堂决断,反而被朝臣们牵制。爱卿可有何权益之计?”张文炳想了一想试探道:“内府舍人明昭敦笃励志,何不提拔他,再剑走偏锋,以智破力。”太后有点担心道:“若落人口舌,那邦老臣亦是难以应付,纵有差池,必将反噬于你!”张文炳想想叩首道:“居安思危,否则不战而屈人之兵。”太后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张文炳退下。

一日早朝,张文炳忍不住启奏道:“嗣皇尚幼,俾臣提议由明昭出任摄政王,为两位辅臣分忧,朝政仍取决于太后,望太后斟酌。”此言一出,立即引来热议,见太后犹豫未决,刘桢启奏道:“老臣历事两朝,感承厚遇,遗命位太子,太后承大行皇帝余意,以辅政大臣商议后报太后决议,方能以‘蓝批’代替‘御批’下发批复文件,愿太后监察!”明二不觉动恼道:“自古圣王,统以孝治天下,大行皇帝遗命,臣亦很是赞同,嗣皇可不尽孝么?”戴寿亦站出来说道:“太后预政有日,廷臣并无间言,现在不如依旧办理。”见太后好似木偶一般不置一词,众臣退朝,独留张文炳一人立于殿内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