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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遥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被烟草燎得嘶哑的一声质问就砸了过来——

    “回来了?晏小姐呢?”

    光听声音,便觉得这人没什么生气,和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一样蒙着层厚沉沉的灰。

    晏小姐?

    尤遥紧了紧握着门把的手,勉强扯起的笑里满是讽刺。

    他停顿一阵,然后彻底推开门,冷漠地打量着他的父亲。

    在他们家尚还富有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往往西装加身,一举一动都要经过仔细斟酌。

    可现在,他们却要蜷缩在贫民区,肮脏的沙发小得连身子都伸展不开。

    仅仅是一次失败,衰老迹象就以最为丑陋不堪的方式在尤信柏的脸上表现出来,一股子劣质香烟的气息几乎洗不掉了。

    唯一不变的是对金钱的算计。

    尤遥收回视线。

    这样的人,精神力再强大也只是一个废物。

    见儿子没应声,尤信柏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酒气熏染得浑浊的眼神迟缓落下。

    “让你给她送个礼物,真就只去逛了一趟?”尤信柏扯开被烟酒糊住的嗓子,烧红的眼里渐渐有了怒意,“花了这么多钱供你上学,你他妈连讨好一个女人都不会?!”

    尤遥从他爸的眼里看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由冷笑:“看来倒不用操心我能考上什么学校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我打包扔进晏家?”

    从家里破产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教他如何讨好在整个赫斯塞星球负有盛名的晏家,怎么追求晏家的小女儿晏今,以便疏通他做生意的路子。

    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尊严才被一次次践踏在脚底,自卑和傲气成了两条绞住他脖子的毒蛇,他自己都不清楚将会是哪一条要了他的命。

    也正是因为尤信柏,因为他自己……

    尤遥掐紧了手,指尖几乎要刺破皮肉。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心的起落愈发沉重。

    窒息感在一瞬间淹没了他,甚而比他在晏家看见那样一幅场景时更为剧烈。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生出更多的憎恶,憎恶让他讨好卖乖、攀权附贵的父亲。

    更憎恶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就不会对晏今的喜欢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借此一次次地羞辱她、冷待她。

    等到了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徒劳地吞下后悔的尖刀。

    而现在,那把尖刀正破过喉咙,刺进肺腑深处,搅得他心痛欲裂,喘息不得。

    “他妈的废物!”见尤遥始终不作声,尤信柏提手就抓起了茶几上的烟灰缸,狠狠朝他的方向砸去,怒骂道,“敢顶嘴了?让你给老子讨好一个人就这么难!?”

    尤遥并没有用精神力挡住砸来的东西,也不避开。

    玻璃制的烟灰缸砸在了额角,砸得他头脑一阵昏鸣,眼前发黑。

    有黏腻温暖的液体滑下,连同突来的晕眩一齐模糊了视线。

    “晏今死了。”在尤信柏的怒火烧得更旺之前,他哽咽出一句应答,随即抬眸,勉强睁开一只眼,阴沉沉地望向他的父亲,“你要我讨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晏今死了,而且是因为他死的。

    今天是晏今的生日,尤信柏早早就让他去晏家送礼物。

    尤遥知道晏今没什么朋友——她的精神力从小薄弱,性格又古怪,连家人都不大亲近她,生日会上来的同学更是少得可怜。

    周围的人都惯于叫她怪胎。

    可以说,尤遥是晏今极少来往的几个人之一。

    他也知道,晏今喜欢他。

    而他以前最厌烦的便是这一点。

    因为晏今喜欢他,所以他就要百般迁就、忍让,还要拿着一份花费了他们家将近两个月收入的礼物,苦苦攀求钱财和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