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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远处雪絮翻滚,朦胧之中,有一军往疾驰而来。

    汝南通往中原之路,三条大道,皆从城西而出。吕布站在高处,凝望一阵,见联盟军拐入西面大道,沉声道:“右面。”

    “联盟军冲势速太凶,”樊稠皱了皱眉,道:“只怕阻挡不住。”

    吕布听若无闻,脸上毫无表情——他这种姿态是樊稠看惯了的,彼此合作多年,也不以为怪。

    “看这阵势,乃是蛮冲猛撞之意,”皇甫嵩低声道:“对方骑数太多,冲力甚强,恐怕——”

    樊稠点点头,望着吕布道:“皇甫兄说得是,不若咱退出汝南,在城外另谋一战。”

    吕布本觉得汝南之战,难度全无,此时见到敌军如此奇招,反而兴奋——他遇弱则疲,遇强则喜,凄风之中,战意激荡全身,盛如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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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盟军一路无阻,距离城西出口,仅有十三里。胡常为先锋,在前引路;顾家四营铁骑,与前来助战的一众武夫,疾驰在中。联盟军则不疾不徐,紧随在后——袁曹二人心中打定主意,若将吕布引出,则可利用先头部队和他混战之机,趁机变向,迂回逃避。

    此时的胡常,奋蹄在前,他才具虽浅,心气甚高,久居汝南,不似邹珂之流自甘堕落,内心深处,却急盼辉煌一战,扬名四海,成为名将——想到此时以自己先锋开路,挟此四百豪骑放蹄狂奔,不由意气风发,脸上肥肉颤抖,绽放红光。

    再奔行数里,只见远处雪坡之上,雪絮翻滚,百余骑俯冲而下,当头一营,势若飞龙,冲袭而至。

    胡常浑身巨震,定睛一瞧,只见那营中一将疾出,手持方天画戟,红氅飘飘,不是吕布是谁?胡常见吕布一营奔撞而来,如梦初醒,心知这一撞之下,自己首当其冲,焉有活命之理,当下大喊一声“不妙”,勒马急停。

    此时身后众骑皆发力狂奔,见胡骤然一停,均是止蹄不及,一时互相撞压,阵法大乱。胡常正欲回身闪避,吕布骑速如电,转眼已至眼前,戟芒闪处,胡常双臂一麻,大刀已被击飞,又觉胸口一痛,身子凌空,早被吕布头下脚上,倒提在手。

    众人见这胡胖人与吕布方打了个照面,便被抓擒而过,均自骇然。此时吕布身后六营赶到,不由分说,劈砍入阵,寻袁曹二人而杀。这一众汝南武夫,临时拼聚而起,无论单兵作战,抑或连营群斗,战力均弱,面对敌军攻势,几无还手之力。洛阳军兵将振奋,气吞牛斗,厮斗间如鹰搏兔,喝叱声中,血肉横飞。

    邹珂见此情状,高声道:“莫乱!今日与董军狭路相逢,是生是死,全凭勇气——”

    一言未绝,眼前一花,吕布一营二十四骑,如甲随身,疾冲数丈,袭杀而前。邹珂在汝南有“五百战”之积累,经验不可谓不丰,面对吕布,一颗心只砰砰砰突跳不停,正想凝神拆招,忽觉头上日影忽暗,风声呼呼声中,胡常四肢蜷缩,如同一颗铁球,朝自己飞砸而来。

    吕布这一掼之力,刚猛无俦,邹珂眼见躲避不及,猛喝一声,狼牙棒横拍,“噗”的一声,将半空中的胡常格挡而开,就在此时,白光一闪,吕布戟尖破风,遽刺而至。这一下出手之快难以形容,邹珂兵刃回势不及,“啊”的一声,左肋早被砍中,扑身落马。他躯体瘦小,浑身轻飘飘,吕布这一刺之力,竟将令他飞跌丈余之外。

    胡常如铁球坠地之后,已然就地一滚,披头散发,昂然立起,又远远跳开,想自己稀里糊涂,被吕布一合而败,正羞愧难当,却见邹珂亦被击飞,心中顿感欣慰。

    众武夫见吕布出手两合,连败汝南两大高手,又见他红氅飘动,戟芒乱闪,东闪西晃间,杀得路断人稀,均是斗志全无,趋退纷纷。吕布瞅见联盟军趁乱转向,疾向东逃,乱势之中一招“混闪寻敌”,单骑入阵,恰似飞鱼投水,暗潜而进,朝袁绍袭来。文丑早料及此,喊了一声“主公速走”,飞蹄急扑,银枪精光湛湛,朝吕布面门刺去。此招文丑毕生功力之所聚,一枪之出,杀气弥漫,动向无定,分刺吕布三处要害,要他停蹄封档不可。

    濮阳一战中,吕布欲擒走颜良,便是被文丑出招拦下,当日强手围立,他倒也不敢恋战,然今日狭路相斗,却非将这“袁军首将”拿下不可,眼见对手单骑直突,当下也不运通马之力,只一声冷哼,画戟倏展,斜击而落,刹那间戟刃耀日,光芒四闪,将文丑枪势吞噬。

    文丑深知与吕布营斗,必是速败之局,只能以骑斗之力,将对手追击之势拖延,当下长枪一振,格开画戟,招走连环,蹄步一进,挺枪又朝吕布前心疾搠。吕布右腕一抖,戟尖疾起而迎,拨开文丑长枪,戟身一翻,旋劈而下,这一招力道沉雄,戟刃未及,劲风已至,只迫得文丑不敢硬接,低头闪避,只闻“喀”的一声,头缨早被削去。

    吕布势进招连,疾冲而前,倏然探手,抓向文丑后心。文丑一声怒吼,枪头猛地回窜,疾刺对手手腕。吕布抓袭不成,心中暗暗赞道:“袁军首将,武艺果然不凡。”左掌回缩,力贯右臂,一戟奔喉。

    文丑自忖与吕布独斗,二十合之内不败,当是可期,但此时激斗数合,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眼见吕布这一戟刺来,凌厉无伦,自知遮拦甚难,正欲侧身闪避,忽见戟芒一绕,已削向自己右肩。文丑腾挪无地,唯有长枪一竖,格挡敌招,只闻“当”的一声,右臂伤口迸裂,浑身剧震,犹如触电,胸中气促窒息。

    他满面赤红,急欲凝力再斗,早被吕布骑影一晃,闪至身后,戟身轻摆,扫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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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随联盟军,夺路狂奔,翻过三处雪丘,秦施忽然扬声道:“袁公,曹公,我来断后。”言毕,凝蹄立定,秦峰,秦岭,赵云,均随之停步。

    袁曹二人急于逃命,亦无法从容告别,乃匆匆回头,望了秦施一眼,便疾奔远去。

    “孩儿们,”秦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欲入洛阳,现在此时!”

    秦峰闻言,浑身寒毛直竖,颤声道:“爹,四面八方,都是洛阳军......”

    “不必惊慌,”秦施沉声道:“是福是祸,总须碰一碰才知!”他转头望着秦夫人,道:“放心!虽有波折,心愿终会成真。”

    “爹说得对!”秦岭道:“咱若再追随联盟军,则如丧家之犬,日日惊忧,无论如何,须有个决断。”

    秦夫人惨淡一笑,道:“也罢!咱一家子,纵死在这里,也不分离。”

    这空旷雪地之中,狂风呼啸,似乎要将秦家七口人,一并吞没。

    “三弟,”秦岭道:“你怎么了?”

    秦施闻言,转头往赵云望去,只见他双眼紧闭,咬紧牙关,默然无语——他从小到大,遇到伤心之事,便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