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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隽曾经不止一次的护送恶鬼来地狱,每次都是送到黑白无常手中就回转,倒是从来没有踏足过阎王殿。这也是他愿意被小阎王引着参观的缘故。西鸾倒是早就在那几百年间见整个鬼界都耍了个遍,区区阎王殿已经勾不起她任何兴趣。

    不过,现在任何地方也比再呆在第一阎王殿好。

    从第二殿开始既是寒冰地狱、黑绳大地狱、血池地狱、叫唤大地狱、大叫唤大地狱与枉死城、翰冕所统辖的肉酱地狱和闷锅地狱、铁网阿鼻地狱和第十殿投生殿。

    充斥眼球的是血肉模糊,盈满耳膜的苦痛嘶喊求救和无力挣扎的鬼魂,才是鬼界的主要部分。

    这里的天很高很高,仰头望去是没有边际的黑,没有仙界的祥云,没有修罗界的恢宏宫殿,也没有人间界的日星月。只要踏入宫殿内部,只能看到不成形状的鬼魂。若是回头,那些摇曳不止的彼岸花根茎之下是若隐若现的枯骨土丘。

    这是一个不详之地!而西鸾,在很多年以前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小鬼,陪着小鬼一起去捉恶鬼,与枉死城中的枉死鬼门聊天,和鬼界原有鬼怪们称兄道弟,在奈何桥上和赶着投胎的魂魄们一一挥手道别。

    这个女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眼光和心情在此等待了那么久,她对翰冕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似昨日所表现出的那般成了追忆,不可追,也不想去追。

    狄隽从一圈圈伸手呐喊求救的鬼魂中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前方那足有人间勤政殿大小的油锅中。油层很厚,从表明看去望不到锅底,他都不知道这油水到底是稻谷花草提炼还是几千几万年来来此承受酷刑的恶鬼们的油脂。

    小阎王很满意狄隽的沉默。事实上,在很多年以前,与西鸾要好的鬼差们就甚多,那时候历劫投胎的仙人鲜少有西鸾那样精灵古怪的。她没有大神仙们的神圣不可侵犯,也没有中阶小神们的孤高冷傲,更没有小仙们的和善谨慎。她就像孙大圣一样,没个神仙样儿的跑来跑去,跟谁都可以调侃,跟谁都可以打闹,不怕被人蔑视,也不怕别人的辱骂,她甚至可以将灵宝天尊派来请她登仙的童子踢到黄泉中泡了一个澡。

    那时候小阎王总是追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唤她的名字,胖嘟嘟的小手扯着她的衣摆,随着她到处玩耍,直到她的身边再也见不到翰冕的身影。西鸾无数次与投胎的魂魄们怀念人间界的繁华之时,小阎王就爱大声宣布:“我要带着你环游全人间。”

    那些魂魄们总是会提醒道:“儿子迟早要成家立业,不能一直随着母亲呆在原地等候。”

    小阎王跳脚:“我不是她儿子,我会长大,我要娶她。那样,我就可以带着她去很多地方,不再呆着桥上。”

    西鸾会疑惑:“大家对你不好么?如果你看哪位魂魄不顺眼了,就将对方踢到畜生道去。”这时,魂魄们投胎的脚步就更加急切了,几乎成了一阵旋风似的窜进人间道地大门,再也不回头。徒留西鸾狡黠地大笑,和小阎王的叽喳声。

    所有人都只当小阎王缺少母爱,乍然遇到盘桓在此不走的西鸾有了雏鸟情节,认定了对方。他没有想过西鸾的身份,也没有想过两人的年岁大小,他只是迸定地将西鸾圈划为自己的亲人之列。为了替西鸾出气,他还不止一次的找七叔翰冕单挑。当然,结局不是自己被翰冕的手刀劲风刮了屁屁肉,要么就是被掌风给拂出几百丈,栽了不少跟头才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来,放下一句狠话:“你别跑,下次小爷再来找你决斗。”

    鬼界的鬼怪们都宠着他,魂魄们都敬怕他,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无知无畏的少年能够指着七叔的鼻子,在他等待了几百年的地方,大骂:“西鸾走了,你还等她做什么?她说她不要一个三心二意多情花心的男子做夫君。她一个神仙,不会委屈自己跟一个女鬼争宠。她不屑,你也不配。就算尊为阎王,在这鬼界,你的元丹里也永远都是低贱凡人的那颗肮脏脏器。”

    翰冕被他一手推到了黄泉河道中,瞬间沉了下去。空洞地眼眸比鬼界的夜空还要黑,发丝上缀着的彼岸花瓣被河水污过,再也没了艳泽。那一夜,孟婆汤的袅烟飘得格外远,浓汤格外的香,等待在奈何桥上的魂魄们一眼望不到尾。

    千年之后的翰冕伸手撩拨了下油锅中冒烟的油水,解说道:“我这殿中的油虽然没有闷锅地狱中的油脂辛辣,却也能够让凡人进去瞬间炸成油棍的出来。西鸾曾经说过谁能陪她在里面走上一圈,即能答应他一个条件。不知道,现在她这赌注还能不能作数。”

    西鸾也不知道从哪处扯了一根还未开花的彼岸花苞的根茎咬着,含含糊糊道:“当然作数!我西鸾从来说话算话。不过,这油锅寻常小仙进去都需要掂量掂量。”

    红线问:“为何?”

    “因为它会吸收凡人的精气,修行之人的道行。不管你是神仙,妖怪,魔王还是阎王,只要进去了,就没法半路跳出来。一个时辰,不多不少,至少要吸了你千年道行。所以愿意尝试的妖魔鬼怪们都少,愿意与我一道进去尝试的,嘿嘿。”

    红线再问:“为啥?”

    “因为我会采阳补阴啊!”

    红线撑额,问另外一人:“道长,你确定你要尝试么?西鸾她可从来都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你可别进去了之后在里面丢了你的……贞操。咳,我们会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

    狄隽笑道:“你们为何不担心她?也许我真是借此机会来采阴补阳也说不定。”

    西鸾差点把根茎都咬烂了,叹息道:“道长,我麻烦你快恢复正常吧。你这般调侃人的样子真的不适合这正气凛然的面皮。”

    狄隽牵着她的手:“我愿意为你而改变。”话说完,已经抱着她跳了进去,瞬间淹没在黄橙橙地油面中,冒不起一个泡泡。

    翰冕那一声警告卡在咽喉来不及吐出,又回到了肚子里。转头问小阎王:“你们没有提醒他要防备西鸾么?”

    小阎王双手支在脑后,笑道:“防备西鸾作甚?对任何男子而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西鸾害了他,也是他自己识人不清。”

    正巧外间收工的黑无常听了,啧啧称奇地往油锅里面看了看,笑道:“我们来打赌。赌这道士是死在恶鬼们的鬼牙之下,还是死在西鸾的薄情寡义中。”他背上累得瘫痪的白无常卷了卷长舌头:“我赌西鸾胜。要说恶鬼,这天底下还有比西鸾更恶的么!我们都还只是鬼,她早就修成了母夜叉。”

    殿中众鬼高举刀叉,大喊:“母夜叉万岁!”

    走油锅一般都是用来惩戒在人间界为非作歹的凡人的一种刑罚。千万年来,在此锅中翻滚痛苦不堪的鬼魂们只能以千万计数,而这油锅的大小也随着岁月的更替而逐渐扩大,说里面埋鬼上万也不为过。

    狄隽抱着西鸾进来的时候,法力还是十分充沛,油层的高温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西鸾看了看包围两人周身的法力,轻笑道:“你这样浪费,会熬不到油锅的最底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