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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妤在打量对面的男人。

    他换了件纯黑衬衣,第一颗扣子没系。领口折出恰到好处的夹角,露出明晰的锁骨线和若隐若现白色内衬。

    坐得很直。

    黄妤觉得童清渠适合在有大红幕布的舞台中央拉小提琴,头正身直。中间那束光照在他身上,五官每一笔都有不可言说的优雅和绅士。

    餐厅人来人往,这人格格不入。欧式靠背椅在他的衬托下变得很俗,黄妤忍不住想坐什么大堂,应该坐个雪白钢琴椅,穿个完整西装三件套,打领结,胸口再别一枝人造洋玉兰。

    她很容易就看见童清渠放在桌上的手,右手五指指节全部被肤色膏药贴包裹,包裹后无法正常弯曲,保持半弯不直的姿态。

    对面目光已经明晃晃到无法忽视,童清渠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他稍作停顿,简短地解释了涂景明没能来的原因,顺便表达了歉意。

    黄妤刚通过涂景明的好友申请,对方的说法大同小异。

    这时候手机正好进来一条快递签收成功的消息,黄妤于是抬头看了一眼童清渠,像个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自来熟地问:“礼物合心意吗?”

    那一货车木头还在枯汀庭院外,童清渠没点头也没摇头。

    “童先生,我只需要一点时间。”黄妤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采访对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她进入专业很快,说话说服力很强:“不会暴露您任何隐私,照片会在您首肯后登出,采访稿也会交给您过目,您如果有什么顾虑和要求都可以提。”

    黄妤自认为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她向来将工作和私人感情分得很开:“您觉得如何?”

    童清渠和她以往采访过的艺术家截然不同,他们即使表面看起来平易近人骨子里都隐蔽的倨傲,对自身才华的自信和众人追捧让他们不可避免产生优越感。他们多数不介意借助媒体让自己的名气更大,因此十分配合。

    童清渠不缺钱,无意名利,拒绝直白,不在乎外人看法,礼貌而不留情面。

    黄妤不知道童清渠拒绝的原因,也不知道童清渠会给她怎样的答复。

    能做的都做了,黄妤做好了面对结果的准备。

    童清渠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奇异的表情,他思考了一会儿,突兀地说:“我缺一个助理。”

    黄妤有种不妙的预感。

    “以时薪算,两个星期后,如果你还需要采访,我可以考虑。”

    童清渠抬头,没有停顿:“搬来枯汀庭院。”

    黄妤无端觉得童清渠看她的表情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注视木雕的表情一样,眼底藏着异样的狂热。

    “搬去枯汀庭院?”黄妤很意外,忽而笑了,“童先生,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狂热一闪而逝,童清渠恢复到人畜无害的样子,甚至微笑着理了理袖口,将一颗歪掉的扣子强迫症似的扶正,接着才抬头和黄妤对视:“那太好不过了。”

    他如是说。

    黄妤看着那样一双眼睛,心里猛然一跳。

    那是很短暂且很久没有的激荡,人的灵魂都会跟着发麻一般震颤。黄妤曾经为了找到这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感觉流连在全市各种酒吧和娱乐场所。她喟叹一声,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心肺感到同样的愉悦:

    “合作愉快。”

    黄妤给了江拂晓枯汀庭院13栋的地址,她最初做记者时遇到过状况,江拂晓一直掌握她的手机定位。

    此外不止一个人知道她最近的采访对象是童清渠,如果有意外发生,她的行踪完全可知。

    黄妤收拾完东西,去了蓝川大学。

    她从一位师长那里拿到童清渠在蓝川上学的班长联系方式,对方正好在本市,同意和她见一面。

    黄妤需要更多的一手资料来了解童清渠这个人。

    百度百科上的个人经历太片面,黄妤无法从短短几行字句中窥见童清渠真实的性格。

    冠在他身上的标签大同小异:出身名门、深居简出、才华横溢。

    媒体对他最感兴趣的那一年是他创作的巅峰期,作品风格强硬,个人印迹鲜明。黄妤找到一位文娱记者大胆将话筒凑到他脸上的照片,拍得很模糊。

    她想过要不要找到那名前辈,但搜索了各大网站没有看到对方署名的新闻稿。

    黄妤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有与生俱来的敏锐。从业近六年她的人脉遍布全市,她拜托圈内人帮忙打听对方现在是否还在业内,在下午五点半到达蓝川校内一家火锅店,见到了童清渠读大学时的班长。

    “我姓黄,您叫我黄记者就行。”黄妤坐下来和对面长相清秀的女人握手,笑容亲切:“我以前也是从这儿毕业的,学得新闻传播,毕业好多年了还时不时来吃顿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