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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晓生慢慢转着手上的扳指,缓缓说道:“门主□□乏数,所以老夫才冒昧前来,寻这个福祸根源。”

    我暗暗吸了口冷气,他知道了什么……

    广子林上前一步,正站在文晓生背后,假笑道:“莫非这一院女子中有奸细?”

    文晓生掏出根火折子,慢慢把旁边桌子上的蜡烛点燃。我看了眼站在他身的广子林,他眼里已露杀气,动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心里惊魂未定,又不敢对广子林使眼色。

    文晓生点了蜡烛,放回原位。一挥衣袖,烛光晃动不已,光影交错之间,广子林高瘦的身影忽而倒下。

    我大惊:“广……!!”

    文晓生道:“广老弟操持一天了,实在是累了,先让他睡一会儿吧。”

    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前方的老人,烛光下,他老树皮般的皮肤,精光闪闪的眼神。

    文晓生慢条斯理地理着衣摆,缓缓说着:“夫人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让这附近的人先回去休息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他们也很辛苦啊。”

    我咬着下唇,心里来回转着念头。

    文晓生看我不说话,于是柔声道:“夫人不用担心,老夫年纪大了,想管太多也是力不从心。”

    我看着他,半晌才道:“这么你说的此番暗门变故,你会袖手旁观?”

    文晓生长叹一声,又道:“难道要我绑了夫人去请门主发落吗!”

    我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

    文晓生“嘿嘿”笑了两下,又道:“离纹可以说是死地值得,汪大鹏也杀地漂亮,不过夫人,你如此处心积虑,未免太不值得。”

    我沉着脸道:“老爷子,难道是今晚酒喝多了吗?”

    文晓生摇了摇头,又道:“夫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夫人也不用遮掩什么。夫人还不知道吧,天主教天师已经敲定了圣女人选,再过两个月就登冕。”

    我看着他不说话,反复思量这句话几真几假。

    文晓生道:“想来夫人你为了天主教,殚精竭虑,而天师易扬明知你还在人世,却不闻不问,自立新主……夫人,你想一想,不值啊!”

    我心里已经完全乱了,只是冷着脸问:“这广子林都不知道的消息,你是如何知道!”

    文晓生道:“夫人,你如此聪明,怎么这时候又犯糊涂了?广子林知道,当然不会告诉夫人了。不然夫人如何要助他去天山?”

    我没有说话,脑子里全部嗡嗡的声音:“……登冕,登冕,登冕,登冕……”

    文晓生还在说:“可是夫人你却不这么想,夫人用计杀了汪大鹏,以夫人的手段,收拾剩下的四个香主也是应该不在话下。如果把铁马坛收于羽翼之下,夫人自然可以走宝瓶口回天山,何苦舍近求远,走大棘山脉?或者更直接点,在夫人拉拢广子林的时候就应该让他遣人与天主教互通有无,这样,夫人早有无数次机会与天主教外呼内应,回天山去了。夫人说什么天主教实力减弱无法与暗门较量,可万毒世家那里已然硝烟四起,夫人为什么还隐而不发?嘿嘿……广子林想利用夫人去天山,而夫人,只是想利用广子林逃出此庄。夫人,我有没有说错?夫人你即不想回天山,也不想去竣邺山庄,你把宝瓶口,大棘山脉,雾鼎山庄弄成如此混乱,然后一朝归隐,天主教收拾了四分五裂的暗门自然不在话下。如此,夫人也算回报了天主教养育大恩。天主教给你的荣宠,你就在自己归隐之前用自己最大作为偿还。夫人一妙龄女子,如此义高云天,老夫实在佩服。只是老夫很想问问夫人,夫人是三家尊贵,无论去哪一门派夫人都是人上之人,就算脱离暗门,又何必非要归隐?”

    我默默听着,隔了好久才慢慢回道:“前辈果然是世外高人,铁口直断。我本不喜与人争斗,浮沉半生,只想平淡一世,奈何事与愿违,自己也就罢了,这天下纷争竟然也因我而起,死人无数……”我咬一下下唇,继续道:“上云给天下编的谎话未尝也不是好事,平息了那两家争斗,待此间事一了,我隐姓埋名再不过问世事,这天下,也就再也没有朱颜了……”我抬起眼来,锐利地看着文晓生:“现在,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明,请教老前辈:你一不在门内,二不行江湖,是如何知道地这么清楚!”连汪大鹏是我设计杀的都知道……

    文晓生抬眼看着我,道:“雕虫小技,夫人无须过问。”看着我怀疑的眼神,文晓生失笑道:“也罢,说来也无妨,老夫身无长物,唯擅占卜问天。”

    “这星宿斗像,原是定数,亦昭天命,老夫一生观天,或有小得,惟门主相倚重,命为总司,实在惭愧。”

    我还是怀疑地看着他,文晓生扫了我一眼,继续道:“夫人想一想,八家那两个永远长不大的双生子,啊,就是归真济物两个孩子,躲在深山二十余年,当年千人万人都没找到,为何偏偏给上云找到了?上云早不□□晚不□□,偏偏就在天主教内乱时□□,当真也只是运气好吗?天主教和竣邺山庄两家关系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关系,为何上云敢断定两家必有争斗?……嘿嘿,命归天道!世人多不齿巫毂之数,却又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奇妙?”

    我听着不语,我是完全现实主义的物理学学生,越是学深,越是明白,现实中有太多现象已经是无法用科学定律和数学推断得以解释,人类开发的宇宙实在太少,管中窥豹,所掌握的知识又哪里是完全客观真确的啊,只不过是在自己所接触的周围现实中有着惯性般的正确性而已。经这一“界”一走,我无法解释的只能是更多了,重叠的空间?镜像宇宙?反转的世界?

    谁能解释这么多的奇妙呢?

    文晓生看我还是不语,以为我依旧不信,笑道:“不如这样,我为夫人看看手相,夫人来断,我说地对或不对?”

    我还在迟疑,他却直接伸手把我的手拉了过去。他枯瘦的手力气格外地大,手上的粗茧刺着我生疼。

    文晓生看着我手心的纹路,只一眼,就完全定在那里,两直眼睛瞪地像要跳出来了。我心里有些莫明的害怕,使劲把手抽了回来,文晓生却还是那么定在那里,看地我更是害怕。

    “老前辈……”我喏喏地发着很小的声音。

    文晓生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我的脸,眼睛又变成直直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喃喃地说。

    “老前辈!!”我大声说,他的眼神真的让我害怕,非常害怕。

    文晓生一震,低下头道:“冒犯了,夫人莫怪。”

    我壮了壮胆子,问道:“老前辈,这是……”

    文晓生打断我说:“夫人!虽然说天定人命,缘源命数,老夫生平相人无数,言出必现,断无虚言。然而,”他停顿一下,又道:“唯夫人一人,半明半暗,天命有昭,却隐有变卦。想当初,我与夫人第一次见面时,为夫人相了面卦,乃是乱世之人,然手相驳之,道是定天之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文晓生看我不懂,直言道:“简言之,天下苍生,多是天定命,惟夫人,命定天!”

    我皱了皱眉头道:“老爷子,你说这些可对可不对,与街头命师有何区别!”

    “哈哈,”文晓生失笑道:“是了,夫人见笑了,夫人命含天,老夫只能断出一半,说一两件与夫人,夫人自可辨别。”

    我侧了侧头,开始觉得今天晚上真是我过地最莫名其妙的一个晚上。

    文晓生擦了擦自己的扳指,道:“夫人,广子林手下应该有一个听命于你的人,天主教的人?恩,夫人也对广子林留了一手,啊!夫人肯定早就算好了,一朝出此牢笼,万一广子林翻脸,那他也就是最后一张牌!是了,广子林与夫人相比,始终棋差一招。还有夫人那个原本与夫人同来的人,应该是个少年吧,夫人也好手段,暗暗帮他脱了大劫,原本他应该是这个广子林要挟你的王牌才对是不是?”

    真是让人不佩服不行,广子林自从与我结盟,却闭口不提小铛医治的事情,每天照样派人送得日罂过去,我不要回天山去,他却是要去的,一旦我俩人撕破脸,小铛首当其冲是受害者。而他考虑再三肯放离铛走,估计也是算好离铛离不开得日罂,不然,估计小铛很难脱身。

    我看着面前的老人,一咬牙道:“老前辈既然什么都能说中,那我也没必要再装个什么。敢问前辈,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文晓生多年总司,铁口直断,上云肯定对他的话极是信服,别说他全部都说中了,就算他再冤枉我几宗罪,也完全没有我可以辩驳的余地。

    文晓生突然笑道:“夫人怎么糊涂了,我若是要处置夫人,怎么会对夫人说这么多呢?”

    我也莞尔,道:“老爷子高深莫测。那你之前带宝盾坛前来,到底是何意啊?”

    文晓生笑道:“我来之前,就把宝盾主要兵力分给了金戈和神箭,我要不带一个坛的人过来,恐怕现在就见不到夫人了吧。”

    我恍然大悟:虚张声势!

    我想了一下,又道:“老爷子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是万事具备,如果老爷子真打算无所为的话,那我可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文晓生道:“夫人是天人之结,想干什么岂是我等可以约束得了的?更何况,”文晓生停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切都是命数使然,老夫实在不能逆天而行。”

    我疑惑道:“难道老先生一路风尘而来,就是见我一面而已吗?”

    文晓生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道:“得见如此奇女子,老夫我也不枉此行。对了,”他停下来,转头对我道:“你的一个故识,正在日夜兼程赶来此处,你若要走,不妨多等两日,与他一同离去。”

    我一呆,马上问道:“难道老前辈这就要走?”

    文晓生笑了笑说:“我本是观天得知门内有变,而真寻到了夫人却知这是命中一劫。人不可逆天,老夫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还留下来做什么。”

    文晓生就这么走了?

    我坐在床边,好半天没反映过神来。就这么忽而来了,然后就这么轻易地走了?他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观天知万象,看人明人心,可是轻轻易易一句顺应天命,然后就这么华丽丽地出场,再这么华丽丽地退场?

    高人果然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突然屋子里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夫人,敢问夫人今后的打算到底是如何?”

    我大惊。

    广子林慢慢坐起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我。

    他醒了?那他听到了多少?

    广子林看我不答,目光更是凶狠:“与夫人相认的天主教线人到底是谁!”

    我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地看回去,浅笑道:“广爷你既然听了一半,我不也怕都说与你听。不错,我不会回天山。”

    广子林站起来,弹一弹身上的灰尘,狞笑道:“好一个不回天山!夫人当初是如何对我承诺的!?”

    我扫了他一眼,回道:“广爷也说不求显达,只求他日一方净土。去不去天山,本来也是无谓之举。暗门大势已去,广爷你也不用担心有后顾之忧。”

    广子林怒极反笑:“好一个伶牙利齿!我广子林戎马半身,怎么甘心去做个一介布衣!”

    我故做惊讶:“啊!原来广爷想是去天山闯一番天地!那为何不早说!”

    广子林气极,一掌打在身旁的桌案上,那桌子是后来归真济物给换过的,四腿是象牙雕的,桌面取材自极北深山中的千年铁木。广子林一掌下去,铁木的桌面立刻四分五裂,声如巨雷。他森然道:“好!夫人心智过人,在下的确佩服。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夫人做主,夫人想也好,不想也好,我就是绑了圣女,也要送圣女回教。”

    我心下一跳,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天主教已然自立新主,广爷你不会不知道吧。”

    广子林有一丝诧异晃过,随即马上平静下来:“那个线人告诉你的?不错,是要立新主,不过只要你能在天山现身,圣女一位就还是你的!”

    我冷笑:“广爷把我的天师想地太简单了,易扬是何许人?他急着立圣女意图还不明显吗?圣明军不能放在那里不动,天下动荡,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天山一次谈判,朱颜先弑父后跳崖,举教惊慌,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平定,当然新立圣女,震慑人心。莫说我不回去,我要是真的回去了,难道易扬还会给我这个搅乱人心的圣女见天之日吗!”

    广子林一愣,马上咬牙道:“你早就看清了,却还是利用我!”

    我阴沉着脸道:“广爷也不是一开始就盘算好,若我不从,就用离铛要挟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