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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我叫你多次了。”广子林没有表情地说。

    我暗叫一声惭愧,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叫广子林给瞧了去。

    “广爷请坐。”我平静地说。

    广子林抱拳埋首道:“夫人,昨日对夫人不敬,纯属一时糊涂,还忘夫人恕免则个。”

    我轻叹声,道:“广爷不用赔罪,反正我不会回天山,你大可不用担心我会秋后算帐。”

    经过一个晚上思量,广子林也不会一如刚听见般那样冲动,此时估计心里也是有了计较。

    广子林并不介意,不着痕迹地说道:“夫人这是什么话,夫人与在下结为同盟,共同进退,在下怎可弃夫人于不顾。”

    “广爷”我道,“承蒙广爷鼎立相助,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我自然知道,在我不过区区几句话,而在广爷,则是无数具体复杂的细节。说来轻巧,而每一件事,哪件放在其他人手里都是难上万难,唯有广爷能做到如此趋与至臻。我安居于此,却也知道广爷力排万难才有了今日。”

    广子林波澜不惊地抱了抱拳:“夫人言重了。在下对夫人一片赤胆忠心,夫人慧眼,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我轻轻摇了摇头,道:“然,广爷,人各有志。我知道你想把以后在天山上的宝压在我身上,大家挑明了说,我的确是利用了你这一点……”广子林神色微有晃动,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在我出尔反尔的确对你不住。不过你意图用离铛要挟我在先,这点也是可以打开了说的。”

    话刚落,小铛推门进来,看了广子林一眼,一言不发,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看着他一笑,转而对广子林说:“广爷,希望你能念在我于娇娘之伤势有助益的地方,放我安然离去。你也看到了,”我轻轻拉过离铛的手,“我会随他归隐山林,再也不会出现。”

    话一出口,我看见小铛诧异而带一丝惊喜的表情,柔柔一笑。

    广子林视而不见,冷声说道:“那夫人让我如何自处?上云现在肯定是知道了我在动手脚,不然文晓生早不来晚不来,为何这个时候来?夫人你倒一走了之,留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我轻笑:“广爷,事到如今又何必故做姿态?广爷你不肯放行,我也算插翅难逃。”

    广子林眼一转,也笑道:“也好,夫人既然愿意直来直往,倒也省了绕弯子。夫人你今天若不划下道儿来,那说不得,我也只有委屈夫人了。”

    我叹道:“一个晚上,对于收服方凝来说的确是够用了。广爷下手好快。”

    广子林道:“夫人心里也清楚,我在明,夫人在暗。这对夫人有好处也有坏处,这坏处便是离了我,夫人犹如龙无鳞,凤无翅。”

    我一笑,又道:“看来广爷胸有成竹啊。”

    广子林斜了我一眼,道:“夫人也不差,可是把最后一道押在朴藤戈身上?”

    我心下一跳,面上摇了摇头道:“昨日仓促,广爷激动之下未及细想,待回去一思索当下自然也瞒不过广爷的眼去。不错,那天主教的暗人就是朴藤戈。不过他既然已经暴露身份,广爷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广子林叹息道:“这个朴藤戈可是瞒地天衣无缝啊,枉我一心栽培于他……难怪天主教这些日子有人马蠢蠢欲动,原来也是这小子搞的鬼。”

    我一怔:莫非广子林已经下手诛杀?这未免也太快了。

    我道:“广爷,这朴藤戈本就是天主教中人,天测殿易扬的手下。我若栽在他手上,他肯定也会请我回天山去。说起来他在暗门已经数年,早就想回去与家人团聚了。”

    广子林有一丝诧异滑过眼底,微一思索然后道:“这么说夫人进也罢,退也罢,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摇摇头:“我不会回天山,你现在想将你的意愿强加于我,那也只有绑了我去。现在朴藤戈握兵大棘山脉,他虽然也是想我回天山,但看到我被人囚禁也不会束手不管。广爷你日后想在天主教飞黄腾达,先担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也不是什么好事。”

    广子林道:“所以夫人最好不要让我左右为难,反正夫人也没有其他路可选。”

    我微微一笑,道:“广爷,有些事情,虽然你没说,但是不见得我不知道。”

    广子林一愣,看着坐在我身边的小铛,突然一拍脑袋:“是我大意了!离铛告诉夫人了吧,天主教确实是要立新圣女,就在两个月以后。若不是如此,我也不用这么急于对夫人苦苦相求。”

    我道:“是了,连日子都定好了,我若这个时候回去,那地位何其尴尬啊!新圣女就在那里摆着,本是忠孝两全,凛然赴命的朱颜又回来了,你让易扬如何处置我?难道依然让我当圣女,不怕天下悠悠之口:这个朱颜只怕就是个贪生怕死,枉顾道义,厚颜无耻之人!异地处之,我若是易扬,我才不会让这个本就是该死的圣女有见天之日,说不定就直接送我一程了。那么广爷你不就只有先昭告全教我还活着的事,然后再送我回山。但是这么一来,广爷可是明里暗里都把天师得罪了,广爷新上天山,天师以后肯定也不会给你好日子过,到头来人头不保,那才叫得不偿失。”

    广子林神色不变,想来这些他也想到了。

    我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广爷你到底是做何打算,但是我倒是觉得有一条两全其美的法子,广爷你可愿一试?”

    广子林神色有所舒缓,道:“愿闻其详。”

    我微笑道:“广爷就该让我归隐,并且帮我隐匿踪迹,但是你知道我是活着的,我身上你看有什么信物也尽管拿去,或者由我手书一封也未尝不可。这样天师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你在天山的日子也应该可以一帆风顺。只要易扬一日没有找到我在哪儿,他就一日不敢对你如何。毕竟,知前主未亡,而自立新主,被天主教的人知道了,他也不会好过。”

    广子林沉思不语。

    我继续道:“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没有理由回天山了。这样广爷你手里起码还有我这个筹码,不至于在天山遭人排挤。我们两人各取所需,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广子林想了许久,我侧过头,看见小铛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呆呆的。我觉得好笑,不禁莞尔。小铛看着,傻傻地笑了。

    我正要说话,却听得广子林道:“那就劳烦夫人手书一封,不过,夫人日后到底如何打算,可否告知在下,在下也可在日后多多照应。”

    我笑了笑,说:“我也不会知道我要去哪里,总之就是远离天山,远离暗门就对了。广爷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发誓我再也不会出现在天山之上了。”

    广子林想了想,道:“我倒也能明白夫人的心思,夫人既然只求个自由自在,那我也不好勉强夫人。敢问夫人何日起程?我顺路送夫人一段。”

    我想了想说:“今日就走,文晓生说我有个故人要来此处,我不想再见其他的人。”

    广子林道:“如此甚好,我去安排一下,过会儿再来通知夫人。”

    广子林刚走,小铛就撅个嘴问我:“干嘛要和这个人同行,他分明就是想跟踪你。”

    我笑道:“他还有用。”

    小铛道:“什么用?”

    我轻叹口气道:“先生还在万毒世家处,我们总要把他先救出来。”

    小铛疑惑道:“他会去救吗?”

    我笑:“落井下石,不就是他最喜欢的吗?上云先战了万毒世家,然后是数个小门派,再然后又遇上广子林,我相信以他的智谋全身而退倒是不难,可这利剑和镰刀两坛就……可以一举灭了暗门两个坛,他广子林还没进天主教就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当日真的就出庄了,回头再看一眼这个雾鼎山庄,一时间胸中如梗,想我来此也不过区区三月,一来一去,为何竟有物是人非之感?

    广子林本想把这一个山庄的其他人全数杀了,被我拦了下来,只是捆绑起来丢在地牢里,我不想再背几条血债。如此,最后一起离开的包括方凝和她的心腹也就是两百来号人,当然,方凝手下的兵马已经被下令在前方候着。

    而冷萧,那人也不是个安分的料子。本来该是在离庄二十里扎营的他,已经带了人马去宝瓶口,稍一思索就明其理,宝瓶口的铁马坛已然大乱,而暗门内部马上风云大乱冷萧也是知道的。现在他去宝瓶口,不日将铁马的内乱镇压下来,那宝瓶口就成了冷萧的囊中之物,有了宝瓶口,是继续效忠暗门也好,见风头不对,立刻投诚天主教也罢,与冷萧本人都是有利的。

    所以这一路而去,顺利与方凝的兵马会师,然后一路北去,畅通无阻。

    我与小铛同一马车,小铛驾车,我坐在车内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芷蒲谷固然不错,可我们大泽平原上风光更是何其秀丽,若能在那里寻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也是不错。”小铛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想了想,笑道:“也好,只要是没人知道的地方就好。”

    “恩,可以养几只羊,种些不花体力的菜,嘿嘿,我爱吃红薯!”

    “红薯?”我莞尔“竣邺山庄是天下最富的门派,怎么你这个少公子喜欢吃这种东西。”

    “恩,以前在庄内,做了错事被邺管家责罚,跪在天井边三天,第三天的时候我哥偷偷给我塞了几个红薯过来,虽然后来他因为这个也被罚了。”

    我一呆,是飞白吗?

    小铛看我表情不对,马上问道:“清清你喜欢吃什么?”

    “桂花糕。”我脱口而出,说完又是一呆。桂花……糕?(不记得了??第11章!)

    小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道:“好啊,那再多种几株桂花树好了……”

    两人谈笑间,前方突然传来些嘈杂的声音,我和小铛的马车在整个队伍的中间,往前望也望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得见长长的队伍。

    不一会儿,队伍也停了下来,嘈杂的声音也听地几分清楚了,似乎是打斗之声。

    过了许久,才见广子林驱马前来,看着我笑道:“夫人可知,文晓生说的那个故识到底是谁?”

    我一个闪电的念头:莫非是正对面碰上了?面上摇头道:“我怎知道?我不想见,让他走了就是了。”

    广子林笑容依旧不变:“其他人夫人或者并不想见,这个人,夫人肯定是想见的。”

    我茫然。

    广子林道:“来啊,押上来。”

    身后的人闪开,几个壮汉押了个萎顿的人出来。

    阎王劫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看到我,两眼突然发亮:“丫头,你没事吧!!”

    我转头对广子林道:“如此,多谢广爷了。”

    广子林奇怪地一笑,道:“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一挥手,几个人把阎王劫推了过来。小铛手快,先一步扶住先生。

    “附近扎营!!”广子林大声命道。

    先生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避而不答,反问道:“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沉吟了一下,说:“这可说来话长。不过需要的药现在都在我手里,今晚就可以给你医治,到时候慢慢说也不迟,丫头你先说说自己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队人马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笑:“这也是说来话长。”

    这个扶胎个古法实在很是邪门,我与广子林说可能会在这里滞留两天,广子林满口答应,虽然我没说什么,可我总觉得广子林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当夜,我的营帐外重兵守侯,不得有人打扰,小铛坚持自己要守在门口。我笑他:“又没有什么事,你还怕见不到我最后一面啦?”

    小铛眨了眨眼睛说:“起码你难受我可以听地见,你的苦难我和你一起分担。”我笑,道:“那我可千万不能呼痛了。”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暖暖的。

    先是针灸,然后是药蒸,把药蒸布置好后,先生早就大汗淋淋,坐在一旁,看样子累地不行。

    “丫头,这个要蒸三个时辰,有是时间,我们把话慢慢说了。”先生喘着气道。

    “三个时辰,”我有点讶异,“这么长?”

    “要把浑身蒸透,你现在怀胎的日子不短了,再耽搁下去很危险,若用药服的方法实在太慢,只有用这个硬灌的法子。”

    我点点头,心里对中医学再次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