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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责斗献阁洒扫的内侍近日是愈发不敢偷懒了。

    先前几位年轻的士大夫们在此审阅案比或暂时值夜的时候,他们犹能偷奸耍滑一会儿,但现在那几位被关的还在北寺狱,被贬谪的流离千里。唯一现状稍微好一点儿的那位,恐怕正在去国千里的北境白沙漠里吃沙子。

    现在斗献阁里待的几位,最年轻的也得花了半边头发,各个都得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伺候。

    陛下体恤老臣,免了他们值夜,可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有哪个是睡得着觉的,各个天不亮就递了牌子进宫开始处理公务。

    又一个倒霉的小内侍接了前线急递的公函,强忍着睡意,踩着飘忽不定的步子跑到这边来,一开门便连忙向尊位上满头白发的老者道:“梁光禄,这是刚刚递来的前线军函。”

    他一抬头,就对上梁符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睛,霎时被吓了一跳。

    梁老四朝老臣,如今头发胡子俱是一团白蓬蓬的草了,整个人也似成精的老山参一般皱巴柴瘦,勾着笔杆的手似一团树根一般瘦削得只剩一层皮紧贴着骨骼。惟独那双眼睛,精神矍铄,在天光不大明朗的五更天,像夜幕里的猫头鹰留在大地的残影。

    “递上来。”梁符却笑得和气,转瞬那股精明气便被溶解,让小内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小内侍刚走上前去,黑黝黝的纱帐另一侧却传来了一声咳嗽。

    梁符脸色一僵,转瞬又是笑呵呵地低下头,继续写字。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越发显得阴阳怪气:“梁老,军情大事想来应当先递给陛下阅览吧。”

    梁符仍是笑呵呵地颔首:“自然。我是老糊涂了,还是刘常侍想得周到。”然后继续伏案,但他却停笔了,对小内侍道,“劳驾小友添个灯——”

    “愣着干什么!黄门寺怎么教你的?”刘骑一声怒斥,顿时将小内侍扶灯的手吓得一颤,半盏灯油顿时洒了梁符的书案,“军情大事,你还有闲心耽搁?赶紧送去宣室殿!”

    小内侍刚想说,陛下如今日日歇在王美人那里,如今什么札子都是往王美人的殿里送,哪还去什么宣室呀?

    但光线昏沉之处,他被一记阴沉如狼般的眼神震得口舌打结,仿佛一道雷从头顶劈到脚,酥麻震荡让他手心冰凉。

    他突然知道自己有大祸临头了,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忙不迭地点头应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室中霎时一寂。

    橙红的火苗映将梁符的影子映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