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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帏之后,顾预的脸色苍白不见血色,嘴唇亦如昙花般白到几近透明,一双生得颇为秀气的眼睛半睁着,眼睫微微颤动,他的手指也似乎无意识地试图抓握,他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却仍然持续地给他带来痛苦喘息。

    似乎是隐隐有了知觉,但远远算不上清醒。

    “你怎么把他放我榻上了……”永清颇为无奈。

    “您让我把他藏起来,他又有伤,我实在不知道把他放哪了。”苏苏也没有办法,“我去叫李长史过来?”

    “……算了,别叫他。”永清权衡再三,她想起上次李功对阿离事情的态度,“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此夜之后,在刘骑的罗织下,五百多名死去的太学生皆会被坐实谋逆乱党之名,是非真相,或许唯有躺在眼前的顾预知道了。

    “给他用过药了吗?”永清坐在他身边,解下他腰间带钩,小心翼翼地撩起他叠着刀痕与血渍的上衣,掀到他伤口之处,他便闷哼一声,她才发觉,破损的织物和绽开的皮肉已被污血粘到一起。

    那一片血肉看得苏苏头皮发麻,连忙道:“给他喂了您的紫珠玉清丹,之前还流血,现在已经不流了,想来是有用?”

    “那不是用来治月信下红的药吗……”永清感到无比尴尬,“罢了,有用就行。我们可有干净的夏布?你找些来,我们给他简单包扎一下。”

    苏苏应声而去,永清伏在顾预身前,慢慢地将他的衣物从伤口剥离,终于露出一片坦荡无遮的胸膛。

    伤口看起来并不深,却极为狭长,横亘了整个左胸及下腹。

    她稍微放心了些,要是再深,她恐怕就束手无策,只能准备在后院给他埋起来了。

    “公主,夏布尚有——”苏苏看到胸膛袒露的顾预,捂住了嘴,“天哪。”

    之前永清一心察看伤情,还不觉有什么,如今苏苏一回来,她也不免面红耳赤,可见羞耻心是在有限的世俗之中才会作祟的。

    “有什么好惊讶的,上次在飞廉观不也看过了。”她恼道。

    “那不一样呀,上次,光天化日,而且也不止看他一个,”苏苏忍不住笑,“这回放在您的闺阁之中,倒挺羞人的。”

    “羞什么羞,再不快点给他包扎起来,一会儿人都凉透了,就变成吓人了。”永清唬住她,两人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把他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永清已经忘了了苏苏临走前说了什么,也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合上的眼睛,一夜兵荒马乱,倒换来一次平静无梦的酣眠。

    而顾预醒来,日光从窗格绮疏落下,格外刺目。

    在无边的血夜后,他竟还能看到明日朝阳,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无限的苍凉。

    他尝试起身,低头辄见自己上衣尽褪,被胡乱地缠绕着好几圈白布,除却凌乱倒也算严实,他心中一动,他记起昨夜精疲力尽前,不知翻进了何处院墙,竟被哪位仁人义士救了。

    一转过头,他的目光便凝固了。

    榻边伏枕着一位熟睡的少女,她似乎是坐在地上便睡着了,身上半披的朱红锦衣也滑落了左肩,漆黑长发如缎般披垂一边,秋阳煦暖,拂过她精致眉眼,呼吸匀净仿佛极是好睡。

    皆将闭目美人比作海棠春睡,今日他却觉得面前人的睡颜更似旖旎秋光,望之则让人心境平畅。

    他在想什么?

    顾预只觉自己荒谬,生死之际冒出这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