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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被他太久注视的眸子倏然睁开,秋阳之下,泛着琥珀般剔透的棕色。

    “抱歉,姑娘……在下……多谢……”他一时竟不知该先感谢搭救之恩还是告罪非礼勿视,只道出一串干涸沙哑的词。

    “你醒了,”她却毫不惊讶或羞恼,甚至颇为喜悦,听得他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呓语,反露忧色,“你好像还有一点糊涂,可感觉发热恶寒?我阿娘说,若是被兵刃所伤,一旦发热,多半有性命之虞。”

    昔日顾预在飞廉观高谈阔论,字字珠玑,如今说话却似有些磕巴,她不由得担心。

    顾预摇头,心绪也平静了下来,诚恳道:“姑娘救命之恩,顾预铭记在心,此时情况危急,在下不能久留,否则或许会为姑娘招致灾祸,不知姑娘高堂贵姓,来日必以报答。”

    永清这才想起,她之前要么带着帷帽,要么躲在人群里,顾预没见过她。

    “你不会想报答我的高堂,”她眸中泛起讥讽之色,笑也自嘲,“顾先生不记得了,我们见过。”

    她的声音渐渐冷淡,却变得熟悉起来。

    “你昨夜翻进了公主府,”永清轻叹一口气,坐到榻上,青丝遮蔽了她的侧脸,她伸手将长发捋至身后,“我是,大燕的永清公主。”

    “永清公主。”顾预瞬间明了,内心深处却涌起一丝莫名失落。

    他忍住伤口疼痛,俯身致礼:“公主两度出手相救,预无以为报,此生身家性命,皆由公主差遣。”

    永清只怕他伤口裂开,连忙扶住他的肩膀:“顾先生,别这样,你身上还有伤,你我都在这样不合于礼的地方相见了,何必再拘于这些俗礼呢?”

    温软的掌心覆上的是他赤裸的肩膀,却仿佛拢住了他的心脏。

    顾预“啊”了一声。

    永清忙问:“是不是伤口疼?”

    顾预连忙称否:“我伤得并不重,只是昨夜疲于逃亡,精疲力尽,让公主担心了。”

    既然顾预无碍,她便言归正传,问道:“先生可信我?”

    顾预直接挑明:“公主是要问昨日太学之事。”

    永清点头。

    顾预一想到,她是永清公主,就不免想起京中给她附会的,与许长歌的流言蜚语。

    他合上眼,深深屏息:“公主可信我?毕竟在陛下御批之中,我已是乱党贼首。”

    “昔日飞廉观中,我知道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太学诸生,大多是一群心怀苍生,致君尧舜的君子。因而昨日刘常侍带人遍寻皇城,我宁可和他撕破脸皮也要保全顾先生,”永清坚定道,“先生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顾预没想到还有这番波折,心中触动更深。

    他低头望一眼缠身的布带,苦笑道:“公主不如先猜一猜,我身上的伤,是何人所致?”

    永清一怔,她怎会知道。

    顾预喉头更动,一字一句道:“昔日我辈之良师,太学春秋博士,陛下的许侍中,许巽许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