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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预以为她会露出惊愕的神情,矢口否认,或者为许长歌辩解。毕竟满京皆以为许长歌谦恭俭让,温文尔雅,更何况传言倾心于他的永清公主。

    但永清垂下眼睫,静若凝霜,只重复道:“我相信顾先生。”

    她昨夜便从许长歌染血的衣袍看出端倪,虽然她并未想到,他竟真的可以对自己的学生,刀剑相向。

    “公主真的信我。”他激动道。

    在被宦官污蔑,被扣上贼首的帽子的时候,一些志同道合的昔日同窗都对他有了片刻的犹豫,但永清公主却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永清柔声道:“我信顾先生,所以,顾先生能否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我?比如,那封谏书,是你们写的?还是别人栽赃?”

    提及谏书,顾预胸中尽是郁气,叹道,“陛下要在西京另立光禄寺,半朝官吏尽出于郎官——陛下愿意亲政理事,本是好事。但其中掾吏竟皆以宦官充任!岂非又演温熹末年内宦之祸?得知此事时,学子们正在清议朝政,更是义愤填膺,便将对朝政的看法,合著了一篇谏书欲陈陛下。”

    永清隐约猜到:“那想来,之后又变故?”

    “公主聪慧。”顾预颇为惊讶,继而述道,“我本并未参与,且见此书言辞激烈,延及士族外戚,极有可能招致灾祸,便力劝诸君不要上书。更何况陛下正踌躇满志,此时并非上书劝阻的时机。他们热血澎湃,但也听取了我的意见,决定暂缓上书。谁料那封本应废弃的帛书,第二日就出现在了朱雀门前。”

    这倒是出乎意料,她未想到顾预竟是那个阻拦的人。

    如此见来,他并非只是个疾世愤俗,钻研经史的儒者,反而对时政局势颇有见地,亦懂得权衡转圜之道。

    永清问:“先生以为,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顾预不假思索:“许巽。”

    “为什么?”永清失笑,她不这么认为。许长歌的那几剑,让顾预失望之际,也多了几分偏见。

    顾预见她似乎偏向许长歌,心中郁郁,深吸一口气:“因为,昨夜刘骑带兵来太学,是许侍中,亲自圈点我为贼首。”

    这倒怪哉。

    按理说许长歌和顾预应当并无仇怨,那日在酒楼遥望,许长歌还较为欣赏顾预才华。

    永清心中虽疑,但还是坚定她自己的判断,轻轻摇头:“我以为,许侍中固然参与了此事,但他只是与刘骑共理此案,并非揭发此案的人。”

    顾预便问:“公主以为是谁?”他没有一丝赌气愤懑的意思,反而异常冷静清醒地等待她的意见。

    被江东双璧之一的顾预如此认可,她眉眼不由飞扬上的快意神采:“是陛下,但论及根本,是刘骑。”

    “公主是否这样想的,”顾预何等聪明之人,转瞬即明了,“太学被捕的五百多名学子,除我以外,皆出自名门士族。陛下并非认为谏书联名的学生意图谋逆,只是他想顺势清剪打击士族势力。”

    他如此闻弦知雅意,永清不由莞尔一笑。

    秋阳灿烂,她朱衣黑发,更衬肤色白皙,那一点笑意在她眉眼间宛如日下初霜一般,清冷夺目。

    得此动人心魄的肯定,顾预不由停顿片刻,收回目光,再继续道:“但陛下并非是在太学安插眼线的人,宦官就是陛下的眼线。刘骑选择将这份谏书递到陛下面前,就是料定了陛下会打击士族。但陛下举政在前,逮捕尚未入仕的太学弟子,并不能动摇士族势力,只不过是敲山震虎而已,还会引起士族反感,实在是一步昏棋。”

    “但是,失去了士族的支持,陛下只能更加倚重宦官,利用他们去打压士族,所以最后得利的还是刘骑。”刘骑为了扩大权势,不惜残害无辜之士,她思之则恶寒,“但我不大明白,为什么陛下直接越去了狱讼过程,直接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