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昨天入夜时分接到传书,原来是通知他前来此处迎接来自帝都的云焕少将,辅助他执行绝密命令。

    当日演武堂里,自己还比云焕高了几科,而云焕那时沾了当圣女的姐姐的光,刚从属国以平民的身份进入帝都,在门阀子弟云集的演武堂里颇受排挤,而他刚开始性格冷硬孤僻,也不和同窗接近,一直落落寡合。同样平民出身的南昭,便成了不多的几个和他走得近的人之一。

    ——那时候不过是惺惺相惜才和这个年轻人称兄道弟,并非有意讨好权贵。却不料云家发迹得如此之快,不过几年,圣女云烛便成了元老巫真,跻身帝都最显贵的门阀之中。而这个年轻人以箭一样的速度在军中晋升,如今已经赫然成为征天军团内最有实力的少将。

    而同样平民出身的自己,尚自在这个偏远的属国地界上,当着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小小将军——按沧流军中规定,镇野军团和征天军团虽然一直并称,然而刚出科的演武堂子弟首先都要去镇野军团磨炼五到十年的步战和马战,才会被调入征天军团。

    这些年他维持这方大漠的安定、管束牧民,也算有些成绩,五年内晋升少将也算是难得。然而如今虽然官阶和云焕相同,可帝都过来的征天军团少将和驻扎属国的镇野军团少将之间,谁都知道那是云泥之别。

    Www*mengRuan*com

    ——真是什么人有什么命啊……南昭这样的粗人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慨的,然而毕竟是直肠子的人,想想也就扔开了。毕竟这次云少将忽然前来,手里持有帝都巫彭大人的令牌,于公于私,只要他有所吩咐,自己和所有空寂城的士兵都要听其调遣。

    “将军,抓到了几个小沙蛮!”正在想着,耳边忽然听到属下禀告。南昭抬头看去,只见士兵不知何处抓了三四个牧民孩子,正一手一个揪了过来押到马前,“怎么发落?按聚众叛乱枭首示众?”

    “放开我!放开我!”那些孩子很野,不甘心地挣扎,想要去撕咬抓住他们的战士,“我们不过是在给女仙上供品!我们没有叛乱!”

    “女仙?”南昭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眼睛看去,却见石墓台阶上果然放着好几个篮子,里面盛满了各类鲜美水果,篮子被彩带绸缎装饰得极为绚烂,坠满了彩色石子和羊骨头,显然这些孩子是费了好大精力去弄这些献给女仙的礼物。

    “妈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沙蛮子!多少次警告他们不要随便聚集喧哗,从来不听老子的三令五申!”南昭看得心头火起,踢翻了一个篮子,大骂,“奶奶的,就喜欢到处乱跑闹事,帝都的律令你们当是放屁?你们当放屁,老子可要原原本本执行到位——不然怎么对上头交代?年年要半夜三更起来赶你们,以为老子不睡觉?”

    半夜集合的镇野军团士兵个个也有困意,此刻听得将军发作,忍不住又想笑又想打哈欠。然而看着遍地狼藉和几个扭动挣扎的牧民孩子,个个眼里也有不耐烦的狠气。

    石墓里的灯渐渐燃尽,而高窗外面的天色也亮了起来。

    残灯下,慕湮用白布细细包裹着弟子的手掌,最后在手腕处打了个结。

    “这些叫湘做就可以了。”看着师父低头细心包扎的样子,云焕忍不住说,然而手臂却仿佛僵硬了一般无法动弹。

    “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了。”慕湮俯下身,用牙齿咬断长出来的一截白布条,看着弟子烧伤的手,眼里有痛惜的光,“手如果烧坏了,还怎么用剑?焕儿,你也是好大的人了,怎么一下子就做这样不管不顾的事情?如果在帝都也这样,可真叫人担心啊。”

    “在帝都不会。”云焕低头,感觉师父的手指轻轻抚过绑带,低声,“我……我只是受不得师父一句重话。”

    “傻孩子……我没有不相信你。”慕湮忍不住笑了,抬手想去抚摩云焕的脸,然而凝视着弟子英挺的眉眼,眼色也是微微一变,手便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别傻了……别傻了。你已经长大了,师父也要死了。以后要自己对自己好。”

    “师父。”那样不祥的话再度被提起,云焕刹那变了脸色,脱口道。

    “你听,外面怎么又吵了起来?”慕湮一语带过,却不想再说下去,侧头听着外面的声响,“好像有很多人又来了?”

    “是南昭……我差点忘了。”云焕听到了风中的战马嘶鸣,霍然站起,吩咐傀儡,“湘,去开门。”

    几个牧民孩子不停扭动挣扎,一口咬在提着他们的校尉手上,牙齿在铁制的护腕上发出一声脆响。那个校尉也火了,用膝盖猛然一顶孩子的胸腹,引出一声惨叫。

    “将军,别和沙蛮子浪费时间。”副将一听帝都来的少将来到这片荒芜的广漠,眼睛放光,挥挥手,“拉下去都斩了!把人头挑在竿子上放到这古墓周围,不许取下——看那些沙蛮子明年还敢来这里聚众叫嚣?”

    “是!”校尉总算得到了答复,一手拖一个孩子就往外走,一边招呼刀斧手。

    “女仙!女仙!救命啊……”牧民孩子的眼都红了,拼命挣扎呼救,可哪里是牛高马大的士兵们的对手,一边大骂大哭,一边已经被拖了下去。坐在马上的刀斧手从背后抽出长刀,表情轻松,甚至还笑嘻嘻地看着被按到地上的孩子,用靴子踢了踢:“叫啊!你们的女仙怎么不出来救你们?”

    一时间军中哄笑,刀斧手跳下马背,扬起长刀对准牧民孩子的脖子。

    “闹什么?”忽然有人出声,阻止,“不许在这里杀人!”

    “奶奶的!”副将一向在军中除了南昭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刻乍然在人群里听到这样老实不客气的命令,大怒,抬眼看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牧民正走入军中,脱口扬鞭,“造反了?给我——”

    “少将!”南昭却是眼睛一亮,翻身跳落,几步迎上去,抱拳,“南昭来得迟了!”

    “辛苦了。”白袍的年轻人从石阶上走下,同样抱拳回礼。等他抬起头,宣武副将才看清他虽然穿着牧民的衣服,然而发色和五官,的确是冰族的样子——云焕少将?这位忽然从古墓里冒出来的,就是帝都中如今炙手可热的新贵?

    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和南昭打了招呼,便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高高举起,展示给四周的镇野战士:“征天军中少将云焕,奉帝都密令前来。即刻起,此处一切军务政务,均需听由调度,不得有误!”

    那是一面刻有双头金翅鸟的令牌——包括南昭在内的所有战士一眼看见,立刻跪下,不敢仰视。

    这样的令符在云荒上不超过五枚,每一枚都象征着在某一个地域内君王般的绝对权力。其中三枚给了大漠三个部落的族长,一枚给了派往南方泽之国任总督的冰族贵族,剩下的一枚留在帝都,只有当发生机要大事之时,才会动用。双头金翅鸟令符到处,便象征着帝都元老院中十巫的亲自降临,生死予夺。凡是云荒土地上任何人,不管是战士还是平民,属国还是本族,均要绝对服从令符持有人说出的每一句话。

    所有冰族战士翻身下马,持械跪倒,轰然齐声答应:“唯少将之命是从!”

    看到双头金翅鸟的令符,副将心中一惊,腿便软了,一下子从马背上滚落,匍匐在黄沙里,跟着众人一起答应着,声音却发颤——他本想了满脑子的方法来讨好这位帝都贵客,却不料第一个照面就得罪了。

    “起来。”云焕微微抬手,示意军队归位,对身边跟出来的美丽少女吩咐,“湘,将巫彭元帅的手谕给南昭将军。”

    “是!”湘从怀里拿出密封的书信,交给南昭。

    “你看看,”云焕淡然道,“元帅令你完全配合我在这里的一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