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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熙站起身来,准备去倒开水。

    “不要水,我要喝香芋牛奶!还要吃棒棒糖!”郁盼望用左手敲着床:“范熙哥快去给我买!”

    范熙笑笑,拿起皮夹子起身,走的时候带上了门。

    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范熙不禁又想起,出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那天,范熙把郁盼望从船舷下面拽上来时,着实被那血淋淋的伤口吓了一大跳。

    “船长,郁小姐受伤了!”范熙把盼望抱回船舱,又去喊来了船长。

    游艇上备有全套急救药品,船长在客舱里剪开了郁盼望的左裤腿,对伤口进行了简单包扎。

    “你给她把救生衣解开,潜水服脱掉,身上水擦干,裹条毯子。

    “一会醒了的话,有葡萄糖水,给她喝一点。风暴就快到了,我得回上面去。”

    船长给盼望打了一针破伤风,嘱咐范熙道。

    “Yes,Captain!”

    “现在是冬天,湿衣服在身上人受不了,你一会把衣服也换换,舱里有我的衣服。”

    船长拍了拍范熙的肩膀,就离开了船舱。

    范熙扭过头去,试着解开郁盼望的潜水服。

    可是不看的话,又无法正常操作,无奈,只得又转回头来,眯起眼睛。

    脱下她的潜水服,范熙松了一口气,暗暗嘲笑自己想太多。

    因为,现在又不是夏天,里面还是有衣服的,而且在潜水服的保护下,基本上是干的。

    郁盼望的一只脚光着,一只脚还穿着湿袜子,范熙帮她脱了下来,又用毛巾给她把脚擦干。

    湿头发就没办法了,这也没有电吹风机,范熙帮她简单擦了擦,又去卫生间换上了几件船长的衣服。

    船长也是个粗壮的汉子,可是他的衣服穿在范熙身上,就突出一个滑稽。

    又一声震雷,紧接着,船突然开始大幅度转向,整个船舱忽然大角度倾斜了过来。

    范熙被甩在船舱的右壁上,桌上的器皿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发动机的轰鸣声产生了一道变调,船舱里的灯闪了闪,熄灭了,随后亮起了绿色的应急照明。

    不好,盼望!

    范熙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赶回主船舱,找到了已经被从床上甩到了墙角的郁盼望。

    范熙很想上去问问船长眼下的情况,可是又不放心留郁盼望自己在这里,只好关紧门窗,在墙角找个地方,把她护在自己身旁。

    船似乎在进行了一个180度大掉头后,以一个头低尾高的姿势停了下来。

    发动机没了动静,耳畔除了风哨声,就只有船骨受到压力时,那种嘎嘎吱吱的声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渴了……”郁盼望终于恢复了意识。

    范熙忘记在哪里看到的,“我渴了”是基督在十字架上的7句临终遗言之一。

    他连忙拿出一瓶葡萄糖递了过去。

    “咱们的船是不是没在走?”郁盼望喝了两口葡萄糖,恢复了一点力气,坐起身问道。

    “发动机好像坏了,船长刚才去上面还没下来。”范熙如实回答道。

    郁盼望观察四周,打开了墙上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部电话。

    “喂,船长,你在吗?这里是郁盼望。”原来这是一个船内通讯用的电话机。

    “……”没有任何回应。

    郁盼望又呼叫了几次,还是无人回应。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应该没事,你现在腿上还痛吗?没事的话,要不然我上去看看?”范熙决定自告奋勇。

    “……”盼望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她才点了点头。

    范熙披上一件雨衣,走到了舱门口,回头望了望。

    郁盼望还是坐在原地,眼睛看着窗外的风雨。

    刚走出舱门,范熙就被侧面袭来的强风骤雨打了个趔趄。

    他赶快抓紧护栏压低身子,这才找回了平衡。

    观察了一下船的情况,原来现在船头朝着的是风来的方向,但又被什么东西从船头固定着,没有顺着风浪移动,才形成了这么一个船头低船尾高的姿势。

    虽然风大浪大,但是船体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这让范熙的心里稍安。

    他正准备到驾驶室去看看船长在不在那里,忽然从身后的船舱里,传来女孩子凄厉的哭声。

    范熙吓了一大跳,然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盼望,赶紧又回了船舱。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电光照亮昏暗的船舱,范熙看到郁盼望还在刚才那个角落里,抱着腿哭成了一团。

    “没事,没事,不哭了,不哭了。”范熙一边安慰着盼望,一边搜索观察了一下周围,没发现什么。

    他不知所措了,完全想不出,她因为什么在哭,简直像一个不可理喻的孩子……

    是啊,范熙这才意识到,她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长得高高大大,虽然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只有十五岁,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而已啊。

    范熙没有想太多,伸手把郁盼望搂在怀里,想要尽量给她安全感与温暖。

    然后,被对方狠狠地推开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结婚以前不可以碰我嘛!”郁盼望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

    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范熙只能蹲在边上,看着郁盼望抱着她自己哭。

    过了好一会,她哭累了,这才渐渐转为了低声啜泣。

    “我腿上好疼。”郁盼望哽咽着说。

    是啊,那样的伤怎么会不疼呢?

    范熙感到深深的自责。

    郁盼望一直以来的勇气和活力,让范熙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的事实,忽略了那并不致命的伤势,给她带来的痛苦。

    “本来我想,今天打着和你约会的幌子,出海把鱼抓了,然后晚上回家。

    “你和船长只要保守秘密,谁也不会知道。现在全完了,半夜回不去,爸爸妈妈肯定急疯了。现在还受了伤,回去肯定会被妈妈狂骂了。”

    郁盼望又哭了起来。

    “没事,我就说,是我拉着你去看通宵电影了,电话没电了,这事我替你扛。”范熙拍着胸脯说。

    “那样妈妈肯定不会再让我见你了,你不会后悔吗?”郁盼望抬起头来。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吗?

    会后悔吗?

    后悔吗?

    悔吗?

    吗?

    啊……

    我当然会后悔了!!!

    “欢迎光临全佳,面包三件八折。”店员的声音和自动门打开时的音乐声,将范熙从回忆中唤醒。

    范熙转了两圈,找到香芋牛奶,来柜台结账:“有棒棒糖吗?”

    “喏。”店员朝旁边努了努嘴。

    忘记问她要什么口味的了,算了,每种口味来一样吧。

    说出来,赵神父真是他的再造恩人。

    那天后来,如果不是赵神父站出来,替他俩兜了底,自己这准女婿的身份呀,恐怕已经被剥夺了。

    范熙抱着两盒香芋牛奶,踏出了便利店的大门。

    夜凉如水。